登高一呼,應者如雲。
逃到台澎寶島上的、大明朝的百姓人家,經過大饑大荒、生死離別、顛沛流離後,表面上沉默寡言,猶如一群待宰羔羊默默無聞。
很多人,早就做好忍耐一輩子的準備。
不料,李自成不肯吞下這口惡氣, 豁出去不當大明朝的大官,都要將那九名小混混給弄死。
順便,可能還要弄死更多的人。
這其中,應該有官宦人家,有豪門世族,甚至有皇親國戚,通常情況下,除非自己作死犯事讓皇帝抓住把柄,否則,根本就無法無天的大人物。
李自成,這個粗糙的米脂漢子算是豁出去了。
他還就不信,不過一小撮人,還弄他不死!
第一個開刀的人,很快就冒出來了。
這是一名小小的刀筆吏,原本是閩南一帶一個縣衙小吏,因為前幾年鬧饑荒丟了飯碗,被鄭芝龍招募為水手。
後來,鄭芝龍拓荒台澎寶島,因為此人熟知農業、漁業,便被指派為拓荒小頭目。
等到後面局面漸漸穩定下來,大量的百姓運過來,大片的良田開墾出來,島上便需要一大批官吏進行統籌管理。
這人便順理成章的進入城主府,成為一位從九品“官宦”,管轄由檢城一大片區域, 手中頗有點實權。
李自成布置完一切後, 便在城主府衙升堂,公開審理所有案件。
當街行凶案,首當其衝……
……
“陳福堂,行凶之人可曾查清?那九名凶徒分別叫什麽名字?何方人氏?家住哪裡?可曾拘拿歸案?審理情況如何?可否招認?人證物證、行凶動機、悔改態度……
等等,可曾有個詳細的筆錄案卷?”
李自成眼瞅著跪在堂前的從九品,隨口問道。
陳福堂:“城主大人……”
這話,
根本就沒法接啊,因為那九名凶犯……他惹不起,也不敢惹,前幾日還曾在一張桌子上吃肉喝酒,完事後,又去勾欄聽曲。
不就是小小的一樁當街互毆案麽?
至於如此較真?
“城主大人,此案件有幾個疑點,”陳福堂舔了舔嘴唇,滿臉堆笑的說道:“下官已然查明,當日陳公子、黃公子、毒公子、黑公子等九人,在由檢城的路邊攤吃燒烤;
期間,四名行為不夠檢點的煙花女子到場, 飲酒吃肉, 大呼小叫,吆三喝四, 全然不顧路人鄙視之眼光,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的良家女子模樣!
陳公子……咳咳,就是陳繼志陳公子實在看不下去,便上前勸說幾句,讓她們四人休要如此招搖過市,免得敗壞咱大明朝、由檢城的民風。
不料,那四名女子不但不聽從良言相勸,竟然率先動手動腳。
據下官時候查訪得知,當時,有至少三十位人證出面指認,聲稱他們看到那四名不檢點的女子,趁著酒性,公然調戲陳公子,自然是看見陳公子生的面如冠玉、風流倜儻,一看便知非富即貴,定然家中殷實,自然生出邪念歪想法……”
經過這位當值官吏的一番說辭後,打人行凶的九名小混混,儼然成了伸張正義、維護淳樸民風之正人君子。
而那四名差點被打殘廢的女子,自然便是萬夫所指的‘浪蕩貨色’。
李自成面無表情的聽完‘案情’,點了點頭,側頭看向兩邊七八名陪同審理的官吏,道:“各位大人以為如何?”
“那四名女子有傷風化,最該萬死,當判處騎木驢遊街示眾!”
“對對對,太不要臉了!”
“陳公子、黃公子、黑公子、毒公子等九名公子,見義勇為,仗義執言,為人端正,品行高潔,城主府理應撤銷海捕文書,還九位公子以清白……”
……
一邊倒的說辭,讓李自成很舒服。
這就對了。
老子還不怕你們不冒頭呢。
“諸位大人的話,甚是有理有據,本城主很高興諸位能夠在大堂之上說實話、講真話,此乃大明之福也。”李自成淡淡說幾句文縐縐的場面話,讓大家很是舒服。
於是,更多的官吏紛紛開口。
毫無例外的,都是偏向九位“公子”,對那四名尚躺在醫館裡生死難料的女子,極盡侮辱、百般潑髒水。
就差吐口水了。
“將每一位大人的話,全部記錄在案。”李自成吩咐一名親兵,“寫完後,讓諸位大人簽字畫押。”
“遵令!”
那名親兵大手一揮,從大屏風後走出七八名‘文書’,每一個人手中托著一個盤子,上面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村長,所有大人的話,一字不落,全部記錄在案。”
“好,那就讓他們簽字畫押。”
李自成擺擺手,隨口說道。
這一下,滿堂大大小小數十名官吏、衙役,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應對。
每一個人心裡,已然開始打鼓。
這在大堂上信口胡編,隨口亂說,給九位公子開脫開脫罪名,順便給幾名小小百姓人潑幾桶髒水,大家的配合都很順溜。
因為在大明朝,這是官場上的‘潛規則’。
就算你沒拿別人的好處,可保不齊自己身邊的某位、某幾位大人沒管住手,拿了人家的好處,自然下手要輕、要軟、要柔……
但眼下將所有人的話記錄在案,作為呈堂證供,這玩意的性質可就完全變了。
大家還沒有注意到,那名親兵對李自成的稱謂,已然由“城主大人”,變成了“村長”。
“城主大人,此事、恐怕有些不妥吧?”一名官吏乾笑幾聲,說道。
“是啊,讓堂上大人們做證人,此事根本就……”
“無妨,大家放心簽字畫押,”李自成溫言笑道:“我不怎麽會當官,這還是第一次審案子,有些規矩不太懂。
不過,今後,台澎寶島之上,所有的規矩,除了我三弟所說的話和大明律條,其他的規矩,都由我李自成來定。
可行否?
哪位大人有意見,可以站出來。”
諸位大人面面相覷,沉默良久,卻終於沒有任何一人站出來。
他們有些人,已然感覺到有些不太妙。
“既然沒人站出來,那就說明這條所有規矩由我李自成來定的規矩,是個沒什麽毛病的規矩,大家說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眾人:“……”
這種當面得罪頂頭上司的蠢事,最好還是不要去幹。
“那就簽字畫押吧。”李自成吩咐一句。
親兵們端著“呈堂公證”,快步走到每一位官吏面前,讓他們簽字畫押,鬧哄哄的好一陣後,方才消停下來。
“好了,既然如此,那就……”
“城主大人,此事有違大明律!”
李自成剛要說什麽,不料,一直跪伏在地上的從九品小官陳福堂卻突然開口。
“哦?不知違背那一條?”李自成笑問。
“這個……這個刑不上大夫……”陳福堂期期艾艾的說著話,轉臉看向其他大人,希望有人能站出來幫幾句場面話。
然而,面對李自成蠻不講理的“講道理”,大家夥心裡早就開始突突,誰都知道,這種莽漢一旦想要蠻乾,就算你搬來一部‘大明律’擺在面前,估計也根本無濟於事。
還是各求自保吧……
……
李自成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他的兩隻威嚴大眼,微微半眯著,鼻子裡發出幾聲不知道什麽意思的‘哼哼’聲,淡然開口說道:“既然你說不上個子醜寅卯一二三,那就是欺負本城主不識字,不曉得大明律裡如何寫的;
這不怪我,要怪,就只能怪大明律這些年來流傳不夠廣泛,咱這些當百姓的都不知道裡面寫了些什麽狗屁東西,那還有什麽用?
你說,老百姓都不明白的大明律,究竟有何用處?”
眾人心頭暗喜。
這個不知死活的李自成,仗著是皇帝的結義兄弟,肆意妄言,竟然在公堂上公開指責‘大明律’,這分明就是死罪啊。
等退堂後,大家夥稍微商議一二,給朝廷上一道密折,不信扳不倒你一個泥腿子出身的李自成!
更何況,這些人中間,還有東廠、錦衣衛派過來的‘密探’,他們會將所有地方官吏的一言一行分毫不差的奏報上去……
……
李自成為人豪爽,看上去粗枝大葉,其實心細如發。
諸位‘同僚’的這點小心思,豈能看不出來?
不過,他不在乎。
因為,他就沒打算放這些人出去。
“來人!”
李自成一聲吩咐,登時便有親兵隊的數十人衝進來,轟然應諾一聲,殺氣騰騰的站在那裡。
“將此間所有犯官一律拿下!”
李自成從桌上一隻竹筒裡,隨便抽出一支令箭,喝令道:“先摘掉烏紗帽,再剝掉衣冠禽獸服,法繩捆綁後,本城主要親自審問。”
“喏!”
親兵們一聲吼,便撲上去開始拿人。
轉眼間,在眾位官吏愕然無措的幾個呼吸間,所有人等統統被拿下,摘掉烏紗帽,剝掉衣冠禽獸服,用一根棕繩五花大綁起來。
“城主大人,你這是?”
“城主大人,你胡亂捆綁朝廷命官,你小心違反法律!”
“李自成,你好大的膽子,你知道我乾爹是誰嗎?王承恩就是我乾爹,你放開我,我在乾爹哪裡給你好言好語的說上幾句,免你死罪!”
“李黑頭,你放開我,我是魏廠公魏忠賢的人,你一個小小的三品官,竟敢……”
……
嘭嘭嘭!
李自成聽得心煩,大手一揮。
立時,親兵們便領會城主大人的意思,對著那些叫囂的最為厲害的官吏之嘴臉,就是一陣拳打腳踢,下手間竟是絲毫都沒有容情。
那些人終於消停下來了。
其中有幾人,原本是錦衣衛、東廠的人,身手還算不錯,可算是江湖二三流高手。
那些親兵與之對抗,根本就不夠人家看的。
不過,李自成不講武德,直接下令拿人,幾乎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誰都料想不到,這個黑臉漢子竟然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將所有官吏一律拿下。
這在大明官場,簡直就是聞所未聞。
除了傳說中的太祖皇帝朱元璋……
“有人可不服?”
就在眾人心懷怨恨與憤怒,思謀著如何盡快將此間消息傳遞出去,讓朝廷派人來嚴厲處置李自成時李自成黑著臉冷笑道:
“諸位都是大明朝的官,也是大明朝的蛀蟲,今日,竟在公堂之上大言不慚的為九名小混混開脫罪名,實在是丟人呐!
沒辦法,俺老李恥與爾等同朝為官。
怎麽辦呢?總不能讓俺老李掛印歸田去務農吧?好不容易才當這麽屁大的一個官,而且,還是我那仁義的三弟恩賜下來的,可不能辭官啊。
這也太沒面子了。
所以,隻好委屈一下諸位大人了。”
李自成大手一揮,冷聲說道:“先將這些犯官押解飆歌大賽的高台之上,專門豎起一百根木樁子,將其捆綁在上面,本城主要好好審問一番。”
親兵們轟然應諾一聲,提著犯官們魚貫而出。
出乎意料的,是這些‘犯官’竟然誰都沒吭聲。
大家是憋了一股子惡火,就等著一旦脫身後,立刻便要給京城寫密信,這一次不弄死李自成,大家夥就別在混官場了!
於是,鬧哄哄大半個時辰後。
由檢城的‘飆歌大賽劇場’裡,人山人海,附近居民聽說城主要公開審理近百名朝廷命官,無不拍手稱快,紛紛趕過來湊熱鬧。
甚至,一些心思敏捷的買賣人,還將自己的小攤一並搬了過來。
賣瓜子的,賣瓜的,燒烤攤,餛飩挑子,散酒架子車,只要不是腿腳不靈便實在走不動路,聽說此事的百姓人,蜂擁而至。
人頭攢動,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大片。
就十分的壯觀。
一次逮了近百名官吏,而且,每一個人,都還是這座台澎寶島上最有地位的那些人物,這讓百姓人心生痛快的同時,也不禁有些質疑:
這位李自成城主, 想幹什麽?
難道,世道變了,從此以後再沒有官官相護、魚肉百姓之事了?
李自成緩步登上高台。
他站定身形,微微低頭,俯視黑壓壓的人群,心境平和如秋水,山洪海嘯般的歡呼聲、官吏們的咒罵聲,都不能令其泛起絲毫波瀾。
百余城主府官吏一溜擺開,被親兵們五花大綁捆在木樁上,面如死灰。
當然,也有幾名官吏不服氣,叫囂不已。
這些,都不重要了。
李自成看都沒看那些人,只是伸出一臂,蒲扇般的大手在空中隨意揮舞兩下,現場登時安靜下來。
他,李自成,諢號黃來兒的陝西米脂漢子。
今日,要大開殺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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