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強,阿強!”
阿強耳朵裡聽著對講機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阿強?你感覺怎麽樣?”
阿強感覺嗓子在冒煙,拚著被刀割的劇痛才終於發出了一點兒沙啞聲音:“還……還行。”
“我看繩子放的長度也差不多了,你在堅持一下,肯定沒問題。”對講機裡傳出了工頭孫有福急促的說話聲,“有什麽不舒服就說話,我立刻拉你上來。”
阿強舔了舔嘴唇:“我知道,放……放心,我心裡有數。”
黑暗中,阿強四下摸索,想要盡快把活兒乾完,而事實上,他也必須要快,因為就這麽短短的一會兒功夫,他就已經在嘴裡嘗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找到了!”阿強本來已經萎靡到極點的雙眼頓時一亮,抻著鉤子往鑽上掛好,“成……成了。”
對講機裡馬上就傳來了孫有福的聲音:“好,太好了。”
“阿強,聽著啊,我們現在開始把你往上拉,但走一段,就會停會兒,不過你不要著急,這是為了減壓。”
“知……知道了。”阿強感覺潛水服裡又冷又潮,實在是太難忍受,“趕緊的吧。”
片刻過後,阿強終於感覺到微微的一震,身體被拽著逐漸上浮。
不過也正如孫有福所說,阿強每被拉上去一段,就會停下來一會兒,然後他整個人就好像是冰釣時洞裡的魚餌,不上不下的懸浮在那裡。
阿強的視線范圍裡仍舊是黑暗一片……不過這樣也好,既然他看不清見自己腳下的深邃,因此倒也省去了唯恐墜落的恐懼感。
阿強甚至已經在腦海裡想著拿到那幾萬塊錢後,要怎麽向媳婦解釋的問題。
肯定是不能說當了“水鬼”的事兒,要不就說是發了獎金?
阿強嘴角露出了笑容……
然而就在這時,阿強突然一愣,因為他突然感覺小腿正在被人從下往上的摩挲!
可這怎麽可能!
自己明明還在樁洞裡,而且身上還穿著厚重的下潛服!
可是……這感覺實在是太真實了。
冰冷且柔軟的指尖,慢慢的滑過肌膚,阿強甚至還能偶爾感覺到皮膚被指甲掛過的刺痛感。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阿強瘋狂的朝著對講機怒吼,想讓上面的孫有福趕緊把他拉上去,可是對講機卻古怪的隻冒出了滋滋的雜音。
而因為吊索在腰間系著,阿強的兩隻手還可以自由控制,於是他瘋狂的朝自己的小腿,不,現在已經是小腹的位置去拍打。
然而隔著厚重的下潛服,阿強的手掌完全被隔開在外,根本就觸碰不到裡面。
那感覺越來越真實,甚至手的位置都已經到了阿強的胸口!
阿強已經快瘋了!他甚至想要現在就不管不顧的把下潛服脫了,然後把那隻冰冷的手趕走。
不過就在這時,阿強感覺到身體微微一震,身體又被拽著上浮了一段,而那隻都已經摸到胸口的手則猛地下墜,就好像被拽回到深淵當中。
阿強都快哭了,因為在剛才那個瞬間,他清晰的聽見了一聲惱怒的哼聲。
阿強眼睛盡量的往上挑,往上看,而在視線的盡頭,似乎已經可以看見微弱的黃光。
快到了麽!
拽我,拽我,拽我!
快拽我上去,快拽我出去!
阿強的心裡在怒吼!因為就在剛剛,他已經感覺到那隻手,
已經又一次摸了過來,而且溫度更加的冰冷,行動也更加的急切。 終於,就在那隻手已經掐向了阿強脖子的時候,他終於透過正在被水槍衝洗的頭盔看見了陽光。
而那隻手則像是被灼了一下,猛地縮了回去!
阿強的身體已經大半吊出了泥漿,他就如同劫後余生般,想要忍不住的狂笑!
然而……那隻手就似乎被激怒一般,猛地抓住了阿強的腳腕。
阿強頓時就感覺自己好像正在被來自上下兩個方向的巨力拉扯,皮膚和骨骼都傳來忍受不了的劇痛。
…………
孫有福看著躺在病床上喘著粗氣,雙眼傻愣愣、無力瞪著天花板的阿強,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忍:“陳醫生,您看阿強的問題嚴重麽?”
“嚴重不嚴重,要經過檢查才能知道。”陳樓雙手插在白大褂中,說話的語氣不急不緩,“你現在需要做的是和我說一下發病時的情況,幫助我更好的判斷。”
“唉,其實就我剛才和您說的那些。”孫有福的語氣有些無奈,“這小子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 寧可命也不要,就非去賺那幾萬塊錢,我當時勸了他半天也不聽。”
“結果從樁坑裡出來之後,他整個人就瞎喊,說什麽下面遇著鬼了啊,鬼要弄死他啊什麽的。然後他就和瘋了一樣的往外跑,差點沒讓水泥車給壓死。”
“您是不知道當時那場面……哎,要不是我們好幾個人按住阿強,指不定還要出什麽事兒。”
陳樓眼睛微眯了一下:“當時阿強下那個樁洞的時候,你們這些人就在邊兒上?沒感覺有什麽特別的?”
“啊?都在啊?”孫有福愣了一下,“您說的特別是啥意思?難不成大白天還真……真有鬼?”
陳樓笑了笑:“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阿強的狀態有什麽特別的?比如精神萎靡、易怒等?”
孫有福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您要是這麽問的話,阿強今天好像說是自己有些感冒來著……”
孫有福和陳樓倆人正在說話,這時卻聽著旁邊有人喊,等扭頭一看,卻是個大著肚子的孕婦,正由幾個工友護著送過來。
“是阿珍,阿強的媳婦。”孫有福小聲給陳樓解釋了一句,“哎,據說還有兩個來月就卸貨了,可阿強又這樣……哎,這不造孽麽。”
阿珍來之前已經不止哭過多少次,所以雙眼現在都是紅腫的,她先是走到病床邊,想要伸手去摸一摸阿強的臉頰,然而此刻阿強才剛剛打過鎮靜劑,整個人都已經安穩的熟睡過去,根本就沒什麽反應,唯有脖頸、手腕處紅腫的勒痕,才能證明他之前鬧騰的有多麽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