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證人,爸爸就要被拘留。
公司也因此辭退了他。
他不甘心的打印了一摞厚厚的尋人啟事,挨家挨戶的發。
這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幾乎都被爸爸到訪,貼上那能證明他清白的尋人啟事。
後來附近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但那個女孩依舊沒有出現。
流氓的家屬上門大鬧,索要賠償金。
所有人都對爸爸指指點點,明裡暗裡的諷刺著他是個殺人犯。
爸爸焦頭爛額,頂著巨大的壓力不斷地跟人解釋,但沒人相信。
他崩潰、自責,在夜裡偷偷哭泣,不斷地詢問“為什麽”
但沒人回答他。
在一個絕望的雨夜,他選擇了自殺。
這就是媽媽跟我講述的,爸爸的故事。
我不明白。
為什麽挺身而出面對壞人的爸爸會得到這樣的結局。
為什麽那個女孩不出面作證?
這個疑問深深種在我心裡,這麽做,值得嗎?
從此之後,我變得不再沉默,也不再天真的跟別人辯解什麽。
我慢慢學著用惡毒的語言去攻擊那些議論我的人,可笑的是效果居然不錯。
我之前努力辯解了那麽久,都沒取得任何成效。現在只是放了幾句狠話,就讓那些人害怕的閉了嘴。
此後語言變成了我保護自己的武器,多年的孤立早就讓我變得敏感脆弱,一旦不順心就立刻用最狠毒的話去攻擊別人。
這樣他們就不敢接近我,不敢嘲諷我。
我很孤獨,卻從未如此放松過。
但面對媽媽時,我總能放下所有的偽裝,不必時刻注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不必偷窺別人是否背著我竊竊私語,不必提心吊膽的想著著該不該去攻擊他人。
只有面對媽媽時,我才是最真實的我。
但她總是在忙著。
不是在工廠裡加班,就是在家乾手工活。
只有吃飯時才有時間跟我說上幾句話。
每當下雨天,她便使勁敲打著自己那條瘸了的腿,嘟囔著腿疼。
每次看見媽媽那一瘸一拐的身影,我都在心裡不斷地問自己。
如果爸爸還在,媽媽就不用那麽辛苦吧?
如果爸爸那天沒有多管閑事,我們現在一定過的很快樂吧?
媽媽總在辛苦的勞作,落下一身大大小小的病。
隨著年齡增長,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最後幾乎風一來就能把她吹倒。
在一次通宵加班後,她又住院了。
醫生說她是急性肺炎導致呼吸衰竭,可能會死亡,需要住院。
媽媽好像沒有求生的意志,總在昏迷中念著爸爸的名字。
我知道她一直在委屈,替自己委屈,也替爸爸委屈。
她委屈好人沒有好報,委屈自己那麽多年受到的冷眼和不公。
媽媽的情況越來越差,幾乎隨時都會死掉。
我想如果能讓她開心起來,她是不是就不會離開我了呢?
如果能證明爸爸的清白,她是不是就會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呢?
為著這一點希望,我也像當年的爸爸一樣,滿世界的去尋找當年那個女孩,不放過任何一絲線索。
這次老天終於站在了我這一邊。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我找到了她,在那條出事的巷子附近。
媽媽描述過,那女孩脖子上有兩塊紅色的胎記,所以很好辨認。
但當年的女孩如今已經三十多歲,
她一隻手打著雨傘,另一隻手提著個塑料袋,裡面裝著新鮮的蔬菜。好像要回家做飯。 我立刻衝上去確認:“你認不認識楊鵬?”
這是我父親的名字。
聽見這個名字女人一下愣住,接著臉上閃過不可思議,然後又重新鎮定下來:“不認識。”
說著她就想離開。
但被我死死拽住。
“我知道你就是那個女孩,是我爸爸幫了你,你當年為什麽不出來作證?”見到她的瞬間,我心裡湧上巨大的委屈和憤懣,所有東西都被拋諸腦後。我歇斯底裡的詢問著她,用憤怒的語氣發泄自己這些年遭受的不公。
女人想跑,但跑不掉。
她掙扎了很長時間都沒掙脫, 最後只能妥協開口。
“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提它幹什麽。”她緊張感的看著四周,手裡的傘被風吹的傾斜,“我也是不得已才沒出來作證的,那家人你也看到了,要是我被牽連進去,他們肯定天天來我這鬧事,我一個女人哪招架得住?”
“你爸爸一個大男人都被他們逼得自殺了,何況是我。”
“其實那時候我也沒讓你爸來幫我啊,要不是他主動衝上來,那人也不會死,我還嫌他給我找事呢……”
這樣輕飄飄的話語,扎的我渾身頭在發痛。
我已經清醒了幾分,也不敢奢望什麽,隻跪到地上不管不顧的抱住她的腳腕,乞求她能幫爸爸作證。
“求你跟我去警察局,證明我爸爸沒有故意殺人吧!”我一下一下磕著頭,如果媽媽知道這件事,一定會開心起來,病情也會好轉的。
我想媽媽活下去。
汙水打濕了眼睛,但我也顧不上那麽多,隻死死地拽住她的腳腕,生怕她跑掉:“他是為了幫你才死的啊!”
女人不斷跺腳想甩開我。最後她有些不耐煩了,用高跟鞋一下踩在我的手腕上。劇痛讓我松開了雙手。
她立刻後退幾步,從錢包裡掏出幾張錢,強行塞到我的手裡:“這些錢就當是我的補償,以後別來找我了。”
她說完便舉著傘,倉皇的邁著步子離開。
風雨中,我跪在地上,流著淚看著女人越走越遠。
現在,我終於知道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