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誰的人口，比美，蘇兩家都多?”

　曲燕秋此時的姿態，就像一個充滿智慧的長者，諄諄誘導。

　“那就只有中，印兩國了。”

　“其實只有一個國家，中國。”曲燕秋豎起了一根手指。

　“為什麽?”

　“印度從歷史上講，並不是一個國家。我們不去談細節，原因。但過去的五千年裡，他們都沒能變成一個國家，肯定有什麽內在因素阻止了它們。

　這種力量，還會繼續存在，長期的存在下去。”

　曲燕秋沒有過多解釋印度的構成。多神教本身，就蘊藏著衝突和分裂的基因。

　......

　聽到如此級別的思想，一群大一的本科生，徹底沒了想法。

　......

　“我不讚同你說的。”

　陳泉想了一會，終於開始反擊。也就是見多識廣的他，能跟上曲燕秋的思路了。

　“隨著電話，傳真，BP機，甚至手機等信息工具的出現，以前由於地理限制，無法進行合作的國家和組織，終於有機會團結在一起了。歐洲的很多國家，就在策劃著，成立什麽歐盟。這種現象，前所未有。”

　“不！這種現象，以前出現過。”

　曲燕秋早就把人類歷史看了個通透，雖然她學新的知識，沒有什麽優勢，但歸納規律的能力，舉世無雙。

　“什麽時候?”

　“類似的事情，希臘城邦時期發生過。羅馬時期，也發生過。但他們最後都失敗了。”

　“為什麽?”

　“文化！宗教！”

　曲燕秋連續豎起了三跟手指“還有種族！”

　“什麽意思?”

　眾人異口同聲的問。

　“我查閱了大量的文獻，發現，地球上的絕大多數文化，都是排他性的。”

　曲燕秋越說越自信。

　“在地球上的所有文化，宗教當中，普遍存在一個特性，那就是當其強大的時候，能表現出一定的開放性，一旦開始衰落，就會表現得狹隘和極端。

　例如歷史上的阿拉伯文化，十字軍東征等。還有最近的。

　你別看，現在的歐美各國一團和氣，但根子裡，他們的宗教，種族，都是不同的。一旦強者衰落，挑戰者就會自然出現。

　西方人甚至為其總結出一個名詞，修昔底德陷阱。在過去的數千年中，沒有任何國家，能逃出修昔底德陷阱的詛咒。

　因為這是由國家，這個利益綜合體的本質所決定的。

　美國如果過度依賴其他國家提供的所謂全球化，自身的產業鏈，弱到無法維持其超級大國的身份，就是他退位之時。”

　

　“如果一個強國，人口總數無法支持其需要的產業人口後，會發生什麽?”

　馮言好奇的插嘴。

　“我們還是以史為鑒。如果一個強國，其人口總數不足以支撐起科技發展的需要，那麽這個國家就會自行崩潰。”

　曲燕秋明顯是有備而來。

　“這裡我們可以參考，羅馬帝國的崩潰。

　羅馬帝國時代，它並沒有什麽值得稱道的敵人出現。它的崩潰，完全就是人口規模跟不上科技水平的發展造成的。

　隨著科技水平，生活水平的提高，飽暖思銀欲，人，這種動物本身，會產生大量的非工業化的需求。例如著名的鬥獸場等。

　這些所謂的第三產業多了，自然就會爭奪第一，第二產業的人口。慢慢的，羅馬的全產業鏈，就會出現根本性問題。因為沒有人願意進入工廠，作坊了。

　另外在承平日久，城市化進程比較高的社會中，人類的生育率也會自然下降。這點在羅馬時期和現代社會，都有體現。

　隨著工業人口的下降，工業的產出就會不斷下降，當其下降到了一個臨界點時，就會影響羅馬的軍事實力。

　從那個點開始，常勝的羅馬，就開始吃敗仗了。

　這也是羅馬，在沒有明顯強敵的情況下，慢慢被野蠻人蠶食，打敗。

　羅馬其實不是被敵人打倒的，而是被人口總數的不再增長，甚至有所下降，以及由社會分工所造成的，工業人口的自然分流，給拖垮的。”

　......

　“羅馬帝國崩潰後，那它的科技水平呢?”

　眾人越聽越有興趣。“人類的科技水平，還能繼續前進嗎?”

　“不能。人口不足的時候，科技水平是無法前進的。

　羅馬帝國崩潰後，歐洲出現了長達一千年的黑暗中世紀。

　與羅馬時代的科技，文化水平相比，中世紀，人類的科技水平是大幅度倒退的。

　羅馬時期所能大批量建造，為普通人服務的鬥獸場，輸水渠，公共浴池，給排水系統等技術徹底失傳。雖然教會手裡還握有教堂的建造技術，但它的成本變得異常昂貴，根本無法普及，更不要提發展和更新了。

　這段黑暗時期，直到大航海時代，人口重新爆發，並突破了前羅馬時期的人口高點，才算結束。

　所以，我們可以簡單的做個類比，人類的科技水平，與制度無關，與種族無關，隻跟人口總數正相關。

　這也是為什麽，在18世紀之前，中國的經濟總量，科技水平，始終在世界上排名第一的原因。因為中國有個大一統的文化傳承。”

　......

　“按你這麽說，就算中國，作為一個國家，重新成為新一代的強權，登上世界之巔，仍然會面臨相同的問題啊。中國的人口總數，早晚會支撐不了科技對人口的，近乎無限的需求。”

　陳泉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科技發展對人口的需求，簡直跟完美競賽對他的需求一樣，沒有盡頭。

　“這不一定。”曲燕秋搖了搖頭。“中華文明很特殊。”

　“特殊?怎麽特殊?”

　“中華文明，是唯一的一個，即使在弱勢的時候，仍然能保持開放性的文化。”

　“你舉個例子！”

　“中國本土，多次被異族統治。但每次統治的結果，都是異族被徹底同化。我們曾經引以為豪的盛唐文化，李家，其實來自草原民族。更不要提，歷史上的遼，金，元，清等朝代，這些異族統治者的下場只有一個，漢化。

　還有，大家最近經常提到的，有中國特色的理論，也可以歸於這種融合。

　不論什麽樣的宗教，理論，主義，只要進入中國，都會被徹底同化。”

　“真的嗎?”

　眾人徹底陷入了迷茫。

　在近百年的宣傳中，否定歷史，否定中華文化，算是標準操作。

　不論左派，還是右派，手法都是類似。

　只不過，最近十幾年的崇洋媚外，崇拜的是歐美文化。

　“除了這點，中華文化還是唯一的一個，不以種族，血統為辨識標準的文化。”曲燕秋的大招還沒有放完。

　“怎麽說?”

　一群新生感覺像聽天書一樣，徹底聽傻了。

　“全世界的國家，不是民族國家，就是宗教國家。

　舉個例子，英聯邦。那麽小的一個島上，幾千萬人裡，居然有四個不同的種族，兩種不同的宗教。只要英國持續衰弱下去，它自己早晚也會陷入繼續分裂的窘境。

　這就是民族國家，宗教國家的先天困境。

　他們靠民族血脈團結在一起，或者宗教純潔團結在一起，在外力消失之後，自然也會因為相同的原因而分裂。因為分歧總是可以找到的。

　但中國不同，中國是一個文化國家。

　孔子曾說，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這句話的實質，就是不承認所謂的血統論，種族論。

　中華文明不但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

　無數的北方草原民族，南方蠻族被中華文化所同化。漢族的一多半人口，實際來自這些被同化的族群。

　只有真正開放的系統，才有可能徹底統合，融合其他民族，宗教。

　這一點，是全世界所有的文明，宗教都做不到的。所以，從國家文明的角度來看，中華文明是最有可能統合全人類的。

　但可惜的是，到了人類文明的階段，中華文明也會受到來自地球的限制了。”

　.....

　“我有個問題。”

　喜歡看科幻小說的於耀贏舉手。

　“說。”

　“我看到過一些小說，上面說，在未來世界，飛船上面的機器人不但能修複和維護飛船，飛船本身就是一個獨立的大型加工基地。

　這樣的一艘飛船，只要找到足夠的礦物原料，就可以不停複製自己。這可跟你說的大過濾器，徹底相反。”

　曲燕秋撇了撇嘴。“我覺得，你看的確實是科幻小說。現實世界裡，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為什麽?很多小說都是這種設定啊。當文明快要滅亡的時候，人類派出一支艦隊，把後代散播到新的星球上。”於耀贏很不服氣。“在新的環境裡，人類很快就會繁衍生息，重建文明。”

　“我覺得，飛船上有負責維修的機器人，情有可原。”曲燕秋解釋道。“但他們能做的，僅僅是修複。用備用零件，對損壞部分進行更換。零件，尤其是核心零件，飛船本身是無法自行生產的。

　我舉個現實的例子，飛機上使用的一些高強度構件，需要在10萬噸水壓機的壓力下才能成型。宇宙飛船能夠帶著一台10萬噸水壓機，滿宇宙亂飛嗎?

　其次，我們都知道，芯片是由專門的晶圓廠加工出來的。隨著芯片製程的逐步提高，晶圓廠的規模也越來越大。

　飛船能帶上生產芯片的所有設備嗎?

　以此類推，那種自己可以無限複製自己的設備，其工藝，技術水平越高，反而越難實現。”

　.......

　“你說人口是星際文明的大過濾器，為什麽不能是其他限制條件?例如地球上缺乏某種礦產，或者缺乏某種能量?”

　一群人腦洞大開以後，又輪番上陣。

　“其他的限制，包括技術，科技，理論，甚至材料，都只能是結果，因為他們都是可以被克服的。

　另外，從概率論的角度上看，也不可能全宇宙的文明，都在同一個技術點上遇到相同困難。

　只有人口，這個普適性問題，是所有文明都繞不開的。”

　所有的問題，都被曲燕秋一個個的打倒，推翻。

　......

　“在你的理論裡，出現了一個假設條件，那就是地球上的人口總數，是有上限的。”

　陳泉思考良久，找到一個新漏洞。

　“隨著生物技術的不斷發展，糧食的單產，總產，都還在不斷的上升。地球能供養的人口總數，是可以不斷上升的。

　按照你的理論，只要地球上的人口總數，不斷上升，人類的技術水平，就能不斷提高，對吧！”

　“不對！”

　曲燕秋搖頭。“你還要考慮一個人口密度的問題。

　人類是群居動物。在地球上，人類不是均勻分布的。隨著人口總數的不斷上升，大城市，中心城市的人口密度，必然會繼續上升。”

　“這又怎麽了?”

　“人，不管怎麽說，仍然是動物的一種。

　就是養豬，養雞，都要考慮個養殖密度的問題，人也不例外！

　只要單位面積上的生物數量，一旦超過某個閾值，必然會爆發各種瘟疫。

　這一點，已經在人類的歷史上，被多次證明過了。

　雖然對每場瘟疫來說，它都是一個特例，有著獨特的產生背景和原因，但從更宏觀的角度來看，瘟疫的出現，已經不可避免。”

　“瘟疫?人瘟?”一群青年人聽得目瞪口呆。

　“對！

　每一個偶然的背後，都藏著一個必然。

　只要人口密度超過一定閾值，各種奇奇怪怪的流行病，就會不停出現了。

　也許技術的進步，會不斷提高這個閾值，例如良好的公共衛生環境，給排水系統等。但這些措施，無法徹底消除閾值出現的原理。

　人類的醫療衛生技術在不斷進步，病毒也在與之對抗的基礎上不斷演化。戰勝病毒所需要的成本也會越來越高。

　高密度的人群，給新病毒的出現，創造了足夠廣闊的培養和交互基礎。只要人口密度不斷增加的趨勢沒有改變，早晚我們會看到，人類科技根本無法對付的病毒變種。

　除了病毒，還有人口增長率跟經濟文化水平呈反比的現象。

　所有的證據均在表明，地球的人口總數，會有一個固定的上限。”

　.......

　“說到人口密度。如果有些文明，能幸運找到大一點的行星，人口上限不就提高了嗎?”馮言又有了新想法。“從這個角度來說，只要行星的尺度足夠大，不是同樣能產生突破性的文明嗎?”

　“這很難說。”

　曲燕秋搖了搖頭。

　“行星尺寸增加後，智慧生命也許根本無法產生。因為隨著行星尺寸的增加，地心引力也隨之增加。

　緊接著，動物需要消耗更多的能量對抗地心引力。肌肉需要的能量多了， 大腦獲得的就少了。

　失之毫厘，謬以千裡。”

　.......

　“聽你這麽一說，我怎麽感覺，這個世界好像被精心設計過?

　行星的直徑太小，則人口總數不足，行星的直徑太大，則個體智力水平不足。

　培養人類的搖籃，本身就是人類的天然監獄?”

　於耀贏說完，所有人都有類似的感覺了。

　

　“我要跟你單獨談談。”

　陳泉很嚴肅的說道。他已經徹底被曲燕秋說服了。

　即使曲燕秋對‘她們’的推測是錯誤的，陳泉仍然覺得，這是一個好點子。

　一個人不怕被利用，就怕他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