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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情》第1章:青萍之末
  第一章:狹路相逢

  淳禾十三年,夏至之時,大悅國重城北陽府。

  數十萬兵將歷時六年之久,彈盡糧絕的北陽府終被淪陷,守將宇文煥念及城中數萬百姓棄城歸降。

  城門洞開當日十余萬南蒙軍馬洶湧而進。至此,大悅國都城順同府身前便再無重城以資扼守,瞬息間大悅國危在旦夕。

  同在十余日之前,大悅國國君抱病罷朝,太保、太子太師、連同輔國將軍等一乾重臣或被貶或被株殺,正是朝局動蕩,百官無主,群龍失首。

  大悅國立國不過十數年間,卻是戰火不斷,烽火連天。如今更已是兵臨城下,危如累卵。

  春陵府往北,沿渭水順流北上約百余裡之處,有一小鎮名為玉峽嶺。正值晌午時分,烈日當空,燥熱難耐。

  那官道兩邊綠樹成蔭,盤根而起的大樟樹底下便成了一處納涼的好地方。那底下便聚集著一批納涼的村民,各自搖著蒲扇半倚半躺眯著眼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只有五六個小童仔們正繞著大樟樹嬉鬧遊戲,嘴裡不時唱著:“鳳凰山上鳳凰嶺,鳳凰嶺上鳳凰閣,鳳凰閣裡找姑子”。這亂世之下卻有這一派祥和安靜之處,卻是難得。

  倏忽間,寂靜的鄉村官道之上馬蹄聲大起,剛剛看著還在遠處揚起的灰塵轉眼間便似到了不過四五丈前。三人三騎並駕疾馳飛來,身邊揚起卷卷塵土。

  那邊三五個小童仔正圍著大樹嬉遊,恍忽間一個童仔跳步竄出至官道之上,卻當不當正不正的落在了疾馳向北的大路之上,眾村民也不及施救,聞聽得那馬兒一聲嘶鳴,馬蹄高高揚起,眼見著就要從這小童仔身上碾過。

  就在這緊要關頭,那大樟樹上忽然蕩下一青色身影以極快身法抄上那小童仔再一個轉身低首弓背,硬橋硬馬的扎在官路中央。

  或是過於迅猛,馬背上的人此下即是反應過來卻也來不及打馬喝停,眾村民只看得馬蹄子就此硬生生結結實實的蹬在了那人弓起來的後背。只見得那青色身影隻微微一晃,而後看得那馬兒前蹄高高躍起,後蹄往後倒退兩步才算穩住,馬背上那人一時間僵繩脫手竟這麽被顛下馬來。

  這一下事發極為忽然村民們均不及反應,更不知那從樹上躍下之人何時出現。隻眼睜睜看著那人以自己的背軀護住那小童仔硬生生頂了那快馬全力疾馳的一蹄。

  眾人心皆大駭,心想此人怕是要重傷咳血倒地,膽小者不忍卒睹。那幫小童子忽遭此變故,驚駭著瞪大了眼睛看著。不一會一聲清脆的哭聲從那人懷裡響起,眾人才慌張張跑過去,到了面前這才看清那人。

  那是一壯年漢子,頭上扎著一方巾,削瘦挺拔的臉盤如刀削斧刻般,身穿一襲青色短衫。此時臉色泛白,眉頭緊鎖,身子紋絲不動。

  眾村民何時見過如此陣式,眾皆無措,隻道此人必身受重傷而不敢發出一絲半毫的聲響,隻衝著那人懷裡正在啼哭的小童仔擺手示意他不要有響動。只是那小童子卻哪裡受得住忍得了,“哇哇”一聲從那人懷裡竄出來往。

  就那一會兒,卻見那青衣漢子一個舉手,左腳用力往地下一跺,剛剛一直弓著的身子也慢慢挺直。那青衣漢子解開了眉頭,慢慢的打開了眼睛。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看著身前圍上來的眾村民,深呼一口氣,拱手抱拳,剛才還繃著的臉此刻卻展顏一笑,向著眾人說道:“不打緊,不打緊,還好,這馬兒的力道還欠點。”

  就這麽幾個眨眼打瞌的工夫,

這青衣漢子的臉色就已見轉好,卻象是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那青衣漢子方才那麽一試,自己卻是知道,總算不負這幾年來日夜不停的勤修苦習,那《牽機引》的心法終算是略有小成,否則今日這事還真有些拖大了。  這眾村民和那幫小童仔們一擁而上圍著青衣漢子問長問短,只有那小童仔在一邊怯生生的望著不敢吭聲,那漢子望著那童子走了過去,問道:“小子,你沒事吧!看你有沒有嚇著。”

  那童子約莫才八九歲,由剛才那麽一驚嚇哪有不慌張的道理,手指間都浸出了汗,但終究是忍住了哭,雖知眼前這人是自己的大恩人卻不敢多說話,只是搖著頭。

  那三人三騎原本並駕而行,經此一變前行兩騎勒馬驅停望著後面被甩下馬背的同行。那人此時亦已從地上站起,立在一邊看著那青衣漢子猛然間受此撞擊又在頃刻間回復如常,再一眼望去前面兩騎策馬回身,一時間臉色微變,手指著那童子,又指著那青衣漢子,對著前面兩騎口中支吾著:“先生,先生,這,小五並非……”。

  話音方出,兩騎中有一紫衫人揚手一擺作出噤聲之狀,翻身下馬三步兩下行至青衣漢子面前,雙手抱拳長身作揖道:“這位壯士好身手!若非閣下有如此身手,有如此膽識,今日就要釀成大錯啊!在下等人在此謝過。”轉而又向那小童子說道:“小伢子,你有造化啊!只是以後官道上可不得造次。”

  再又向那青衣漢子說道:“閣下寧可受此重擊也不肯與這畜生以掌相對,現下我要替那馬兒感謝閣下手下留情。”

  那青衣漢子哈哈一笑,抱拳作揖回道:“還好,還好,剛好還受得住,恰巧碰上,又豈能坐視不管!是以權且一受。不在意,不在意!”

  眾村民聞聽此言才算知曉,適才這青衣漢子怕傷著那馬兒,硬生生用脊背接下這千斤之蹄,當下更是嘖嘖讚歎側目相待。

  說話這人一襲紫衫華服,袖口及衣襟處都繡有彩雲或鷂鶴之圖案。其人身高臂長,長了一張天圓地方滿是富態的臉,一雙手豐潤白皙,一眼望去便知是個養尊處優的富貴之人,此人正是這三人之首。

  見其氣勢頗不尋常,眾人卻竟有些畏怯。即是如此,仍耐不住有人多嘴,那一邊的老婆子壯著膽子抱怨著說道:“這官道再寬再筆直也禁不住讓你們這麽行走的,眼見過村莊農戶總是要放停慢些才行啊。瞧你們這火急火了的,莫不是家裡老母豬生崽難產了呀。真要出個人命來,看你們怎生收拾。”

  話一扯開,眾人膽子便又大了些,有旁人跟著說道:“連個錯都不知道認,倒好象你們是閑看熱鬧啊!莫要走,指不定這小伢子嚇壞膽兒了,這晚上要犯心口痛了。”

  “是啊,著實如此,這位先生萬不能就這麽走了”。又一個聲音接著傳出來。“三虎子,你心頭痛不痛,別怕,告訴你大爺。那個誰,去把虎子他爸喊過來”。

  就這麽你一言我一語的,眾村民開始都理直氣壯起來。於是乎,一眾人再不畏氣勢不懼非常逐一向著紫衫人圍將過來。

  那先前被摔倒在地的和另一個隨從也早已下馬行至紫衫人身邊,那紫衫人見眾人圍將上來,曬然一笑,大手往上一揮,向著集攏過來的眾人揚聲說道:“諸位鄉親,且先聽我們講。”那聲音甚是威嚴蓋住了村民們的沸沸之言。

  眾村民聞之便就沒了聲音,但人群仍未散開,竊竊私語者亦有,默不作聲者亦多,俱都圍擾著一圈。青衣漢子見勢情知不對,卻也不做言語,只在一邊默然觀之。

  “各位鄉民,老鄉們,我們三人從春陵府一路趕來,事出緊急衝撞了各位。這小伢子如若有什麽三長兩短,各位可至廬陵府,自有人給你們辦理,現下我們還要趕路,還請各位海涵”。

  眾村民尚未來得及回應,三人中的另一人,也就是之前摔落馬背的那人長身而出,從懷裡掏出數十貫銅錢塞進那小伢子,另一隻手高舉一個不及巴掌大小,似令牌一般的東西,朗聲而道:“各位,方才這三十貫銅錢是我們給小朋友看病吃藥的。若還有何不妥的,請持此令牌移步至春陵府走一趟。現下還請各位讓一步!”。

  三十貫銅錢可非小錢,應付這看病吃藥這點事自然是綽綽有余。眾村民見對方出手如此闊綽且威勢懾人便也不在言語。望著這人手上的令牌卻終是沒人回應,更是沒人敢上去拿那令牌。膽小的都怕被官府牽連,忙不迭的悄悄走開。

  那紫衣人走至青衣漢子身前,再次雙手抱拳道:“閣下身手不凡,必非尋常人等。我等現有要事在身,在此先行別過。如若有緣,後會有期。”說完縱身上馬,呼嘯遠去,只聽得馬蹄聲越行越遠,再又清清楚楚的傳來那紫衣人的聲音:“當今天下大亂,正是用人之際,閣下當有建功立業之能,望有一日能與閣下共行大業!”

  此時那馬蹄聲已然消失,那快馬想來應已遠在三五裡之外,紫衫人的聲音卻能如此清晰入耳可見其功力之高非同尋常,眾村民即使不諳武學卻也知此之不易,聞之而臉色均皆駭然。

  也就這當時,那三虎子的父親正好匆匆趕來,在眾人介紹後也不管那三人三騎已然遠去,便一下子雙膝伏地,對著青衣漢子道:“恩公,敢問尊姓大名,我爺倆明日便上鳳凰廟裡去拜上一拜,求鳳凰娘娘庇佑親人平安,也好為壯士燒一柱香,求一份福。”

  那青衣漢子笑了笑,道:“這等亂世,姓甚名誰無關緊要咯。更無需為此燒香了,那叫不應的天,佑護不了人燒他做甚。不過你得告訴我,這鳳凰廟是不是在鳳凰山上?”

  “正是,鳳凰山上鳳凰廟,就在前面山上,越過一個山嶺子便到了。恩公若要去,我給你前面帶路,虎子,你現在跑回家,拿些西瓜過來,此去路上還要些時日,帶上些西瓜好趕路,快,快去。”

  這青衣漢子名喚柳青山,自幼失了雙親,被一遊方道長收為兒徒帶到了龍虎山授業傳藝。這柳青山乃天生的武學奇才,又是一個十足的武學瘋子。後出走龍虎山遊歷四方遍訪名師名家,每有討學必有輸贏,每有輸贏難免論生死。

  天賦異稟又極是勤勉,不過三旬的柳青山經百戰生死之後而終跨入當世一流高手之列,從此一人一衫江湖獨行,武林中只見他無親無故孑然一身獨自飄零。

  就這麽渾渾噩噩幾年下來,卻在某一日酒後驟然猛醒,想在這亂世之中成就一番偉業,圖一個千秋流名。於是投身至大悅國名相,驃騎大將軍百裡莫帳下開啟了一身戎馬生涯。

  卻無奈時局動蕩,奸佞當道,黨爭不斷,百裡莫深受同僚排擠,更蒙受大奸臣秦和構陷,革去官職被貶回鄉。

  柳青山做為帳下五虎大將中的頭號猛將亦難幸免,幸經百裡莫四處斡旋也算免了牢獄之災。

  倉皇間他逃離軍營拉出一支三百余人義軍奔赴北陽星夜援馳,卻在最後也被落個私藏兵器,擅自聚兵的罪名而再被投入大牢。這一次他便不再顧忌,一怒之下在軍部大牢殺了個三進三出直是片甲不留。

  只是可憐那些隨他一同而去的兄弟和家鄉子弟,這一幫的熱血好男兒沒有拚死在殺場上,卻是枉死在不明不白中。

  自此柳青山便成為大悅國的一級要犯,自然對功名也全然心死,再又成為了那個獨自飄零不問世事而忘情於江湖的柳青山。

  只是這茫茫大地卻也尋不到他柳青山的棲身之所。他也就這麽如浪子一般四處周遊,從南蒙到北漠又到大悅,轉眼間離開北陽已有五六年之久,那大好的時光便也蹉跎殆盡。

  柳青山當年的胸懷之志縱使已蕩然無存,但對當年百裡將軍的掛念卻是日漸加重,也於是乎,信馬由韁之下貿貿然的一路往著百裡將軍的故鄉春陵府一路遊歷而去。

  柳青山行至春陵府自然是寄望能在那邊與百裡將軍不期而遇,他甚至一門心思的想著,即使見不到,也想在他的府上和他的親人鄰友聚上一聚,喝個酒說個話,哪怕是聽一聽看一看跟其有關聯的絲絲點點也能解他心中的那萬般掛念。

  這一日到了這玉峽嶺,柳青山知道到此地離春陵府已然不足百裡,一個漏液的工夫足已,便就想著放慢了腳程。那烈日當空曬得他正煩躁時,見到這茂盛而涼爽的大樟樹,便蹬了上去納涼歇腳。也正是這急促的馬蹄聲把他從酣睡中吵醒,也讓他沒來由的受了這烈馬重重的一蹄子。也虧得是他柳青山能這麽硬生生的受此重擊,換做旁人也是無能為力。如此一想來,也確實是那三虎子的造化啊!

  想到這,柳青山倒也沒有拒絕三虎子他爹的好意,對三虎子他爹說道:“這位老弟,你怎麽稱呼?我反正是閑散人一個,正有大把空閑可以上這鳳凰山上的去看一看。你若有事倒也不必跟我一起去,我自已慢慢走去便行。西瓜呢,你給我留兩個也好。”柳青山行走江湖多年,原本就是個豁達且粗獷之人,為人豪邁從不拘束,脾氣秉性與這些村裡鄉民倒也相似,彼此交往起來十分輕松。

  虎子父親倒也並不拘著,擦了下腦門上的汗,說道:“恩公,我叫常開,家裡行五,大家叫我常五。鳳凰山那路程也不遠,只是有幾個岔路口,沒有走過的話容易走迷了。山間也多有蛇蟲走獸,恩公雖然也不怕,但總會有不便,我就帶過那個岔路口,再遠了我也不去,那邊有時還會有強人攔路的,恩公是自然不怕的,我們就不方便再過去。還請恩公見諒!”

  “行了,常家兄弟,也別恩公恩公的叫著。我叫作柳青山,粗人一個,即是年長你幾歲,就叫我柳兄就好了。一路閑著,你陪我說會話就好,到什麽地方要回去你就回去吧。你家虎子還要多久過來,還想著那口西瓜了。”

  “快了,我家離這近,虎子跑跑就半柱香的時間。柳兄,你這是去鳳凰山有事要辦?該不會是是去鳳凰廟燒香吧?不過鳳凰廟的香也蠻靈的,前些年去那燒香還願的人還真不少。”

  “哪裡是啊,我不是聽到你們這幫童仔在唱什麽‘鳳凰山上鳳凰嶺,鳳凰嶺上鳳凰閣,鳳凰閣上找姑子’,我啊,想找的是鳳凰閣,哈哈……”。

  “柳兄,可不好亂說,這些都是小伢子們亂唱的,鳳凰廟我們有時也叫鳳凰閣,但那是胡亂叫著來的,不好莽撞,不好莽撞。”常五聞得柳青山這話趕緊打住他的話頭,而後又跟柳青山講起了這鳳凰山的來頭。

  “聽說在好幾百年前,我們這裡的水災不斷,年年都鬧,害得百姓們都沒法過日子了。後來一位不知從哪裡來的仙姑雲遊至此,念及眾蒼生疾苦,費時近三十年光景才建了這麽一座廟,在寺廟落成之日,那仙姑引身上的血,灑向佛身開光。其後又費時多年以繪了一本血字經書,還紋了一隻血鳳凰在這血字經書裡,紋完這本經書這位仙姑便仙逝了。正是因了這本鳳凰經書,那座山就被人叫為鳳凰山,而那個廟也就叫鳳凰廟了。有了這鳳凰廟,這水災便也真沒那麽猖狂了,有時好十幾年都不來一次的。只是這最近又來得多了些。估計是上香的人少了些,我們早幾年時候也經常的會去上面給鳳凰娘娘上個香,可是自從有了路匪強人以後,去上香的人又少了起來,慢慢的便不在有了,唉,這水災嘛,就連續的有三年了”。

  “沒想到這廟還有些故事,只是聽你這麽一說,這到底是個座尼姑庵還是和尚廟呢?”柳青山沒事打趣的問道。

  “說不上是尼姑庵還是和尚廟,反正大夥都叫鳳凰廟,沒人叫尼姑庵。當朝的大將軍百裡莫,百裡將軍你總知道吧,他娘家可就是這裡的,他幼時也是常隨他姆媽來這鳳凰廟上香呢”。常五說道。

  “哦,果真?此處竟是百裡將軍的母家?那必是要去看一看了”柳青山乍一聽得百裡莫小時時常來此地時,這上山的興趣更是濃厚了。

  常五見到恩公聽到百裡莫大名時的那份仰慕神情,他不由的也帶了些驕傲,這興致也就越發高漲了,便又再說起了一些百裡莫幼時的故事。說,家裡人都沒料想到居然出了這麽個厲害的人物,起初都隻當是個文曲星轉世,卻不想日後又成了當朝大將軍,竟然還是個文武狀元了。那神情自然滿帶著驕傲的。柳青山便也問常五識不識得百裡將軍的宅院,常五說不知道,但文家出了個這麽個大人物,誰人不知曉了,到了那邊隨便找人一打聽都知道了。柳青山便在心下盤算著,這鳳凰廟走完便要向著那春陵府去了。

  這邊正說著,那邊小虎子抱著兩大西瓜一路跑了過來,那張小黑臉上淌滿了汗水。他也顧不上擦汗直接把西瓜遞到柳青山手上,一雙圓溜溜的小虎眼瞪著柳青山,常五見著緊忙拉著三虎子到柳青山身邊,叫道:“小虎子,快給恩公跪下,算你小子命大!”小虎子聞言撲通一聲就跪了個乾脆利落,口中也是清脆的說道:“虎子謝謝恩公。”

  柳青山哈哈一笑,拖起了三虎子說道:“剛才不都謝過了嘛,不要再費這禮了。是你小子命好,要不是我昨天晚上貪那兩條泥鰍吃弄得一晚上沒睡好,哪會又怎麽在這樹頂上睡喲。得了,也是個緣份。走吧,你們父子倆也陪我走走”。

  柳青山這麽些年來也已習慣了孤身一人了無牽掛,這次在山村中救得這孩子心裡大是悅然,加上剛才與那馬兒硬碰硬的那種久不曾有的豪氣又激發了出來,又不想無意中來得了百裡將軍的母家,那感覺一下子似乎又近了很多,那胸中許久的積鬱竟有些舒緩了。

  那鳳凰山高不過百尺,在這群山之中卻隻象個小窩窩頭,山間樹木繁茂,走在路上卻是涼爽。

  三人一行邊走邊聊,小虎子的孩童本性也慢慢展開了,一路上牽著柳青山的手問這問那,先是關心著柳青山的背是不是會受傷,說什麽“我爹平常要是摔痛了,或是與人相爭打傷了,回來都會拿點酒來擦傷口,要不我也去拿些來吧”,一會又問‘為何那時要弓著背對那馬蹄子’,又或是問‘西瓜好不好吃,能不能教我一些功夫,恩公準備上哪裡去’一路上吱喳不停,還很熱情的想請柳青山上他家小住兩天。

  一路閑聊下來也得知這虎子他娘前些年讓土匪給搶了,兩個兄長一個成年後被抓了壯丁,幾年下來也不見了音訊,真正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體。另一個中途染病夭折,如今便就只剩下了三虎子這顆獨苗和他爹常五二人相依為命。柳青山行走這麽些年,在這亂世之中這家破人亡的事情聽得也多了見得也不少了,但眼見著身邊的小虎子心下仍是不免一陣唏噓。

  走過兩個岔路之後常五的話便少了起來,開始四處張望著,大約半盞茶後更是小心翼翼的樣子。柳青山見狀心下便已然明了,此處應當是快要到強人常常出沒的地界了。便問常五,道:“這裡什麽時候開始常有強人出沒啊。你們這些尋常百姓他們也搶的嗎?”。

  常五說道:“快有三五個年頭了吧,哪裡來的我也不知道,隔三岔五的會進村子裡搶,如進了他們的地界,是見人就搶,我們這一帶也都被搶了個遍。”三虎子忽地帶著哭腔說道:“我的娘親就是被他們給搶走的。”

  “猖狂如廝,焉有天理!”柳青山生平最恨的就是這種恃強凌弱橫行鄉野的亂世賊人,乍一聽得便是怒火中燒,心下想著反正近來並無緊要之事,便有了要順手除了這幫賊人的主意。這樣一想,便就說道:“即如此,也活該讓我給碰著了。你可知這幫人有多少?”。

  “前面有一股從山上下來的泉水,只要聽到那泉水叮咚的聲音,可就不敢再往前去了。他們一般都十幾二十幾號一起的,到底多少人數我卻也不知,前年時府上派了一隊說是由禁軍統領的廂兵共有百十號人馬進山去剿他們,卻反被他們給打回了村,從此這幫人便更是無法無天。”常五回道。

  柳青山一聽便知,後來這話要麽是常五在吹噓,要麽是道聽途說而已,就現下這個時點,邊外軍事都應付不過來,還能有空閑派禁軍去剿這小小的山賊。柳青山當然心知卻也不想著去揭穿。

  果然三人沿著官道再行數百步卻見前方一片空蕩,迎面突出一片山涯,山涯的左側大片松林,松林之內便隱約聽得那叮咚作響的泉水聲,柳青山順著聲望過去,見一湧清泉正從松間蜿蜒著向下,至激流處化冰絲雨帶傾瀉而下。這泉水聲便就不再只是叮咚脆響,卻是越發的有了澎湃磅礴,倒也顯出了這山林中的寂靜。

  柳青山一看這柳暗花明之意,果然是山野風光一步一景,這小小山林間卻象是憑空多出一個風光勝景。柳青山心想,這麽一片大好的山水卻讓一幫賊人給佔著了。再往遠處望去,山勢突然陡峭,尋常山路便不再可尋,在那山峰之上一座廟宇已是隱約可見。想來那便是鳳凰山上的鳳凰廟了。

  常五便指著前方說道:“這裡便是那玉峽嶺了,翻過玉峽嶺再往上便是鳳凰廟,那些賊人大都藏身於此處。”

  柳青山忽然間想到前面那紫衣人俱是往鳳凰山方向快馬而去,到此便象是沒有了往前的路。便問朱五,去往鳳凰山是否還有別的路可行。常五很確定的搖頭說,前面本是有岔路可以轉過去,到了這裡便就只有這條路了。

  那著官道怎麽會在這就斷頭了呢?那前面三人三騎卻是走的什麽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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