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鮑蕙自然是死有余辜，但是這位打更人，所言應當不假。”

　劉定此時又開口道。

　聽到他說話，別人還未說什麽，那位打更人牛譜，腿腳都開始發軟。

　那名老鴇，說起來還是苦主，結果突然就被判了斬立決。

　自己可只是個看熱鬧的啊。

　“大人......小人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並沒有看真切......”

　牛譜求生欲極強，連忙辯解道。

　“無妨，你只需要將當時你看到的，全部說出來便是。”

　婁海溫言勸說，讓牛譜站在問心鏡之前。

　牛譜站在問心鏡前，雙腿直打哆嗦，畢竟鮑蕙前車之鑒，說不怕那肯定是假的。

　“前夜，我打更時從來福家門前路過，聽到裡面似乎有慘叫聲……”

　牛譜一五一十的說在道，雖然聲音不大，但所說的話卻讓何平安眉頭皺了起來。

　居然與之前所說一模一樣，而且何平安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麽異常。

　剛才鮑蕙還未上問心鏡的時候，他的神識便已經察覺到不對，發現鮑蕙體內有一股奇異的法力，能夠抵擋問心鏡的白光。

　所以便暗中出手將那股法力破壞。

　果然法力被何平安破壞後，本來鎮定異常的鮑蕙，卻將心裡的話全部說了出來。

　而何平安與陸永上問心鏡之時，何平安催動長生訣的暗系靈力配合龜息功，將陸永的心神遮蔽在其中，便可以反製問心鏡。

　果然，問心鏡便根本無法測出陸永的真心話。

　問心鏡說白了，也是一種法器，既然是法器，就有反製之法。

　況且，這塊問心鏡並不是半聖所製，而是後人仿製，所以並不是沒有漏洞。

　真正的那塊半聖所製的問心鏡，一直藏在皇宮大內之中，非牽扯謀逆大罪之時，輕易不會使用。

　當然，這塊問心鏡也不是凡品，若是儒道三品修士催動，便是二品修士的心思也能查明。

　但若一品修士，便有方法能夠遮蔽問心鏡的法力。

　不過，在場的眾人，肯定想不到，如此一件案子，會有一品修士出手。

　言歸真轉......

　牛譜體內沒有奇異法力，所以他說的都是真的。

　當聽完牛譜所說，公堂上陷入了罕見的沉寂。

　四個人，同時上的問心鏡，問出的答案卻截然相反。

　令婁海都對問心鏡產生了懷疑，難道，這百試百靈的問心鏡，居然壞了?

　楊慶嘴裡嘀咕道:“莫非，牛譜是見了鬼了?”

　何平安本來眉頭緊皺，此時聽到楊慶的話，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想到了什麽。

　他很確定，婁海沒有看到自己與陸永。

　那麽，便只有一種可能！

　有人將自己想到的畫面，在牛譜的面前上演了一次，所以他才能通過問心鏡的考驗。

　這也是為什麽牛譜所說，與現場發生的事情並不相符，明明是陸永動手，到他嘴裡卻變成了何平安殺的人！

　但卻能通過問心鏡的考驗。

　想到這裡，何平安開口對婁海說道:“婁大人，在下有個想法，也許能解釋牛譜的情況。”

　婁海聽到他如此說，正愁找不出原因，連忙開口道:“你說說看。”

　“婁大人，此人仍是戴罪之身，所言不可當真。”

　就在此時，劉定突然開口道。

　“哦，那你能解釋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

　婁海眯了眯眼，掃向劉定，問的他一時語塞。

　公孫元一此時不知在想些什麽，一直沒有開口。

　見兩人沒有異議，婁海看向何平安，等待他的解釋。

　“咳咳......”

　何平安清了清嗓子，又到了人前顯聖的時候了。

　“其實此事看起來很簡單，說起來卻極為麻煩，不如請一位道門修士上堂，現場演示一番。”

　“大家便會立刻明白。”

　話音剛落，王主簿便主動站了出來，表示願意配合何平安。

　“貧道覺得不妥，王主簿是何平安的上司，應當避嫌，若需要道門修士，不如由貧道來。”

　就在此時，公孫元一站起身來，開口道。

　他是道門四品，王主簿五品，若是這樣說起來，的確是公孫元一更為妥當。

　便是婁海也連連點頭，知道公孫元一更為合適。

　公孫元一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目光，眼神中的意味很明確，小樣，不管你耍什麽花樣，也過不了貧道這一關。

　楊慶便要站出來表示反對，何平安卻擺了擺手，表示無妨。

　“既然公孫仙師願意出來演示，那便再好不過。”

　何平安面帶微笑，似乎不以為意。

　讓公孫元一有些詫異，為什麽他居然沒有受到自己的絲毫影響。

　“公孫仙師，請到這裡來。”

　何平安指示公孫元一上前，對方有些遲疑，琢磨不明白何平安到底是什麽意思，扭扭捏捏，過了幾息才走上台來。

　何平安開口道:“請公孫仙師使用道門幻術，模擬出那一夜殺人的場景，不過，將殺人的凶手，換成公孫仙師。”

　公孫元一勃然大怒，雙眼圓瞪:“什麽，殺人之人換成貧道?”

　何平安面色平靜，卻異常堅定的說道:“不錯，若是公孫仙師不願意，那便還是王主簿來。”

　一聽此言，王主簿磨拳擦腳，便要上來。

　遲疑片刻，公孫元一只能硬著頭皮，悶聲道:“好，貧道來！”

　心裡卻在琢磨著待會兒應該在中間用什麽方法來偷梁換柱。

　何平安又請上一名高瘦衙役，扮做打更人的角色。

　說道:“請公孫仙師用幻術迷惑他，將當時的場景在他眼前重現。”

　聽到何平安的吩咐，公孫元一心中冷笑，依言施法，卻準備在幻術之中埋下破綻。

　一幕幕血腥殺戮的畫面在這名高瘦衙役眼前浮現，在場眾人都看到這名衙役陷入幻術之中，不可自拔，表情不斷扭曲，似乎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畫面。

　還未等到幻術結束，何平安直接出手，身影晃動便將這名衙役拎到了問心鏡前。

　“婁大人，請速速問話。”

　何平安開口道。

　此時，這名衙役的心神還是一陣恍惚，未從幻術中清醒過來。

　婁海此時已經隱隱猜到何平安的意圖，依言發動浩然正氣，問心鏡將衙役包裹。

　“王武，前日，你在馬家莊，看到了什麽如實說來。”

　這名叫王武的衙役被問心鏡的柔和白光包裹，心神安定了一些，開口道:“小人，在馬家莊，看到公孫仙師，殺人......”

　待到話音落下，公孫元一面色一變，自己明明剛剛在幻術中埋下破綻，為何卻沒有出現反應。

　越想越心驚，越想越膽寒，此時整個事件，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之外。

　他卻不知道，實際上在他發動幻術的那一刻，他也已經陷入了何平安的幻術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眼前真實上演，唯獨在實際中，缺少了埋下破綻那一步，而他卻以為，自己已經埋下了幻術。

　而在眾人眼中，只能看到公孫元一出手，卻不知道公孫元一陷入了何平安的幻術之中。

　兩重幻術疊加，真真假假，虛實難辨。

　唯有何平安知道，誰的是真，誰的是假。

　那名叫王武的衙役從問心鏡下退下，短短一刻鍾，卻像是經歷了生死，雙腿發軟，感覺身體被掏空。

　堂上眾人全都面色沉靜，唯有婁海撫掌笑道:“呵呵，原來如此。”

　“乃是有人用幻術迷惑了牛譜，在他面前顯出何平安殺了那三人的畫面，所以，他才會認定何平安殺人，並且騙過了問心鏡。”

　“因為，這的確是曾經在他眼前出現過的場景。”

　“他沒有騙人，但實際上，卻是他被別人騙了。”

　何平安點了點頭，心中暗道，有這麽一個會解說的人，自己要輕松許多啊。

　楊慶此時恍然大悟，看向何平安的眼中，不由有多出了幾分不同。

　這個小老弟，原來這麽聰明，隻比我差上那麽億點點......

　這時眾人心中都想到，難怪當年半聖將問心鏡製作出來之後，宣明帝稱，這問心鏡好則好已，卻只能作為辦案的佐證，不可直接作為辦案依據。

　看來早在多年前，宣明帝也許已經發現了問心鏡的破綻。

　王主簿開口道:“既然如此，婁大人，此事應當與我們平安無關吧。”

　婁海開口道:“當然無關，此事應當另有真凶，還需重新查案。”

　說完征詢的目光看向劉定與公孫元一身上。

　見到婁海便要宣布退堂，劉定悄悄挪到了公孫元一身邊，推了推他。

　卻發現，公孫元一渾身顫抖，冷汗直流，似乎遇到了非常恐怖的事情。

　“公孫真人?”

　劉定聲音大了一些，推了推他。

　“嗯......”

　公孫元一這才緩過神來，見在場眾人都看向自己，慌亂說道:“哦，對，既然案子審完了，那便走吧。”

　劉定皺了皺眉，公孫元一這是怎麽了，為何會顯得六神無主。

　“且慢！”

　何平安突然開口道:“雖然我與陸永兄弟的嫌疑已經洗脫，但由此可以判斷，誰若是使用幻術迷惑了打更人，誰便是最有可能殺了這三人的真凶。”

　“而我懷疑，使用幻術迷惑打更人牛譜之人，就在這裡！”

　“什麽?”

　在場眾人頓時震驚不已，在他們想來，那人迷惑完牛譜，應該早已遠走高飛了。

　唯有公孫元一面色變得煞白一片，拉著劉定便要退走。

　“公孫真人，您要去哪裡?”

　何平安見到兩人要走，突然開口問道。

　“我......師傅突然傳音，稱還有一爐聖上的丹藥未煉好，請我回去輔助。”

　公孫元一聽到何平安叫住自己，連忙搬出了陶真人。

　聽聞此言，婁海連忙開口道:“既然如此，自然是聖上的丹藥重要，公孫真人盡管去煉丹，若是案子查出眉目，本官再派人告知公孫真人。”

　見到婁海給自己台階下，公孫元一連忙點頭道:“那就多謝婁大人了，貧道這就趕回長生殿了。”

　何平安皺了皺眉，本來他準備在公堂之上，直接將火引到公孫元一頭上，他懷疑，那名使用幻術迷惑打更人的，便是公孫元一。

　但是封建王朝，只要搬出皇帝，當官的便不好再查下去。

　婁海應當也是猜出了何平安的意圖，所以也不願再查下去。

　他這人八面玲瓏，不可能為了此事，得罪公孫元一的師傅陶仙師，所以何平安隻好作罷。

　況且，僅憑這三條人命，想要拉下有陶仙師罩著的公孫元一，肯定不可能。

　到了最後，還是得看誰的實力更強。

　......

　京兆府外，楊慶等人先行返回長生殿。

　何平安與陸永告別。

　何平安突然開口問道:“陸永，前日告知你柳若湘將要被交易的人長什麽樣子?”

　“那人全身黑衣，臉上蒙面，小生也看不真切，但那人氣息似乎與這位公孫真人有點像。”

　陸永思索了片刻，開口說道。

　“大概是什麽時間?”

　何平安又問。

　“大概是在那日申時二刻。”

　陸永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因為這件事對他印象深刻，所以時間記得格外清楚。

　“果然如此。”

　何平安略一咀嚼，之前他救了陸永，心中便有些奇怪，感覺這事情太過湊巧。

　否則，豈會如此之巧，自己剛從中州趕回來半個時辰，陸永也剛好得到消息，接著自己邁出麗春院，便遇到陸永被打。

　而且陸永還能提前得知柳若湘之事，現在想來，便是有人故意將消息透露給他。

　所以，陸永與柳若湘之事，很有可能都是被人暗中操縱。

　包括柳若湘被囚禁再到被羞辱，都是為了引出何平安。

　便是讓他去救。

　何平安心中思索，應當還是因為自己斬殺了江一山，引起了對方的懷疑。

　所以便是自己不管陸永之事，對方也會有別的方法來吸引自己出手。

　直到逼的自己暴露身份。

　甚至，陸永與柳若湘，可能都是被自己牽連了......

　何平安猜測，這位神秘人，很可能也是公孫元一。

　越來越有意思了.......

　何平安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這公孫元一，自己若不將他安排的妥妥當當，都愧對了武聖的名號。

　最好能將他背後之人一次引出來，一網打盡......

　陸永也不笨，聽到何平安的口氣，頓時也想到了關鍵點:“何大人，您是什麽意思，莫非，我與湘兒之事，全是事出有因?”

　“的確如此。”

　何平安沉吟片刻，接著說道:“不過，後面的事情，便與你無關了，你的當務之急，便是即將到來的春闈。”

　陸永重重說道:“小生明白，以後像麗春院等勾欄瓦舍之地，小生不會再去，一定高中榜首，不負何大人的重托。”

　何平安欣慰道:“如此甚好，不要辜負了柳姑娘對你的殷殷期盼。”

　......

　子時，星夜無光。

　玄陽城外，公孫元一駕馭飛舟從城門遁出，化作一道黃光，劃破天際，向遠方掠去。

　不過一個時辰，便已經遁出了千裡，出現在一處荒山之上。

　寒風掠過，一道森白劍光如同流星逐月一般撕破天空，瞬息之間，便追上飛舟，一劍斬過，飛舟破碎，飛舟之中驚慌莫名的公孫元一，化作一道黃光倉皇從中遁出。

　“你是誰?”

　公孫元一看著面前這名白衣勝雪，面容冷峻男子，心底泛起了一絲寒意。

　這似乎是那名傳說中的真仙。

　自己什麽時候招惹了他?

　“你不需知道我是誰，只需知道，我是為古松村而來！”

　這名白衣勝雪的男子，嘴角閃過一絲冷厲，張手便向公孫元一抓去，一手抓出，天地變色，一道瑩白如玉的大手，遮天蔽日而來，覆蓋了公孫元一眼中的全部視線。

　公孫元一體內，泛起綠色光芒，一尊丹鼎從中浮現而出。

　不過丹鼎剛剛出現，便被大手之上無盡威勢直接碾成碎片。

　公孫元一毫無反抗之力， 落入了何平安分身西門吹雪手中。

　“咦......”

　何平安面上露出一絲驚疑，這公孫元一也太好抓了吧。

　在他看來，對方前面布局如此之多，又安排公孫元一出城，應當也是想要引自己出來。

　但是直到自己擒住公孫元一，還沒有任何人出現，這情況不對勁。

　“搜魂攝魄！”

　想不通，便不想了，何平安神識發動，便要對公孫元一搜魂。

　神識還未落下，公孫元一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詭異的笑臉，何平安的識海之中，神識與小衍神數同時示警，這種危機感，甚至比直面持地佛陀之時，還要可怖。

　來不及思索，何平安將公孫元一向外拋出，身形化作一道金光，瞬間退出百裡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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