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虎疑惑的望著初四,扯過板凳讓初四坐下說,順便給他倒了一碗水。
初四猛喝了一口,覺得意猶未盡,問:“有酒嗎?”
王二虎無語,把酒提了出來,又找出一些花生米。
“現在可以說了吧?”
初四喝了一大口燒酒,提了提膽,這才向王二虎一五一十的說出了事情經過。他是如何遇到了東家,又是如何發現老張的死,以及自己心中的害怕,並跑來找他。
王二虎聽完趙初四的描述,也喝了一口酒,說道:“兄弟,這一步你走錯了呀。你要是一開始就找到裡正說清楚,或許還沒你什麽事了。可你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跑了,不就落下了口實嗎?現在你就是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楚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趙初四何嘗不清楚王二虎說的,可當時事發突然,他本就有些膽小怕事,又沒經歷過這些,一下子慌了神。如今回想起來,還真是越描越黑了。話又說回來,要是當時沒碰到東家,他或許會毫不猶豫的報告裡正,然後該怎麽過還怎麽過,不會擔驚受怕的跑了,也不會六神無主的來找王二虎。
“媽的,早知道就不跑了,就算死也要做一個清白鬼。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二虎,你可是我最好的哥們兒了,你可得幫我出出主意。我還沒娶媳婦呢,可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趙初四十分憂愁的盯著桌面。
王二虎也是一籌莫展,他們都沒什麽文化,寫個信都還要勞煩帳房先生。房間裡兩人對坐,燈火明亮,桌上一人面前堆了一堆花生殼。只有喝酒時喉結的蠕動聲,和嚼花生米的嘎嘣聲。
良久,王二虎試探性地說:“要不去報官吧,我就不信你東家權勢再大,還能把手伸到縣老爺的懷裡?”
趙初四聽了,將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不成不成,你沒聽過嗎,‘縣衙的門是銀子做的,窮人只能鑽洞’。咱們一無身份二沒錢,去了也沒用,說不定東家已經派人知會了縣衙,正等著咱去進牢房。”
王二虎一想也是,卻也找不到話來講。又喝了一口酒,“跑吧,到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事到如今,咱也只能認栽了。我這兒還有些碎銀子,給你路上逃難用,明兒天一亮你就起身。”
趙初四也是猛喝一口酒,顯得有些激動。“媽的,背時!咱雖算不得什麽好漢,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為人。不曾想有朝一日,居然淪落到要成為流浪在外的孤魂野鬼。”
將碗“啪”的一聲鎮在桌上,一條腿不自覺的翹到板凳上,一拍胸脯,本想再來一番‘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這樣的豪言壯語。卻拍到了那把黑色小刀,趕忙將它取出來。
“二虎,你看。”說著,將黑色小刀遞給王二虎。
“這是啥?看著樣子很值錢啊,該不是你見錢眼開?”王二虎雖然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但這個樣式和色澤告訴他,應該不是他們這個階層的人應該擁有的。
“瞎說啥,我也不知道這破刀值多少錢。這是我在老張屍體旁發現的,我當時覺得有人朝我那邊走來,匆匆帶著它就跑了。怎麽,你也覺得它應該很值錢,是吧?”趙初四身體前趨,看著王二虎手中的小刀說道。
“值不值錢我不知道,反正感覺不是我們玩的。”王二虎仔細端詳了一番,若有所思的說著。
“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懷疑這就是我東家不小心遺落在那兒的,
整個趙家屯,出了東家,我想不到還有誰能有這樣的小刀。” 王二虎看了一會兒又將刀重新遞給初四,說道:“如此看來,此事十有八九和你東家有關,只是單憑這個,也不足以證明他就是殺人凶手。”
趙初四何嘗不是這樣以為,不然他早都拿著小刀去找裡正了,也不至於淪落於此。一想到這些,兩人就如同打了霜的茄子。是啊,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你拿著所謂的證據,也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倘若自己有一些身份地位,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想到無法改變,趙初四也漸漸釋懷了,看來也只有遠走他鄉了。想到這些,難免有些傷感,雖然他無依無靠,了無牽掛的,但這裡畢竟是自己生活了一二十年的地方,還有他最好的兄弟——王二虎,心中難免唏噓不已,尤其是自己是以逃犯的身份離開的,還是被冤枉的。他感到一陣陣委屈,卻無處述說。
“好了,事情已經這樣了,就別想那麽多了,早些休息吧,明早還要趕路。實在混不下去,就回來,大不了就是一死,死在兄弟身邊也好過在外邊做孤魂野鬼。”王二虎只能這樣寬慰趙初四,他們是從小玩到大的,雖然後來一個來到了這鎮上,卻不妨礙他們鐵一般的友誼。
突然,初四把小刀塞到二虎手中說道:“兄弟,如果我此行遭遇不測,你一定要拿著這小刀去縣衙替兄弟證明清白,別讓兄弟在他鄉做了孤魂野鬼,還要背負汙名。”
王二虎知道即便那時,自己也無能為力。出於寬慰他的目的,只能點點頭,“放心吧,不會的,安心睡一覺吧。”
趙初四盡管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也知道此時除了遠走他鄉,已經沒有其它路可走了,至少在他心裡是這樣的。將王二虎給的碎銀子壓在枕頭下,帶著滿心惆悵躺在床上,眼睛睜一會兒閉一會兒,一夜無話。
第二天迷迷糊糊醒來,睜眼看了一眼窗外,又迅速閉上。外面已經天大明了,二虎也已經出門了。這樣的場景曾經無數次在這裡上演過,這次卻不一樣。初四心虛的緊閉雙眼,他實在不願意相信外面已經天大明了,他寧願這長夜一直延續下去,它怎麽能如此短暫,短暫到他都來不及真正入睡。一晚上,他都在糾結中掙扎,時而清醒,時而迷糊,但時間的流逝是客觀的,不論他接受不接受,外面都已經天大明了。
初四掙扎著想要起床,可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著他。他想象著窗外的世界,一會兒看到東家的身影,一會兒看到衙役的。東家笑呵呵的望著他,衙役惡狠狠的撲向他,他感到一陣寒顫,他在為自己稀裡糊塗成了替罪羊悲哀,要是他當初能勇敢一些,現在又是怎樣呢?
最後他又看到了王二虎,看到他探頭探腦的替他觀察前路,焦急地揮手讓他快走。看著王二虎焦急的樣子,初四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一躍而起。對!無論如何不能讓二虎受到牽連,他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將二虎給的碎銀子小心的揣在懷中,正準備出門,卻恍惚看到了東家的管家。嚇得一激靈,揉揉眼睛仔細看去,果然是東家府上的管家。‘果然他們是找上門來了,這可如何是好?’趙初四心中如此想到。
正急的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想起二虎床下有條暗道,這是他倆以前無聊的時候挖的,是從某一出戲文上學來的,純屬酒後無聊挖著玩兒的,就通道後牆外。王二虎一直吵吵著要他一起來填了,至今都還沒機會。沒想到眼下卻派上了用場,就像戲裡演的那樣。因為後面是沒什麽人經過的陰溝,再加上有掩蓋,知道這通道的人只有他們兩個。
幾乎是同時,他剛鑽進地道合上蓋子,管家就推門進來,試探性的叫著“二虎?二虎?”
趙初四暗自慶幸,再遲一步,恐怕自己就要被逮回去當替死鬼了。從陰溝裡爬出來,趙初四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跑,總之往隱秘處鑽,憑借自己對這小鎮的熟悉,他有把握不驚動別人就逃出去。
出了小鎮,有一處大山,名叫永峰,山林茂密,有虎狼出沒,很少有人單獨前往僻靜處。這正合初四的心意,相較於虎狼,他更怕陰森森的縣衙大牢,以及明晃晃的閘刀。
越往裡,初四越感到心安,不覺腳步輕快起來,甚至哼起了小調。前面是千擔溝,險要無比,只要過了千擔溝,他就完全不怕了。因為這是三縣交界處,在他看來,縣太爺就算要抓他,也不是跑那麽遠,還冒著危險吧?
正自得意時,冷不丁聽到後方有人喊道:“初四,慢走,且聽我說!”
趙初四慌忙回頭,一下子頭皮發麻,見鬼!那分明是管家,他居然能追到這裡,莫不是老張真是東家殺的,著急抓我回去頂罪?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逃的想法,且不說心中如何想,腳下是絲毫不敢松懈。大口喘氣,眼前的路也開始迷糊起來。
突然,腳下一滑,“啊!”的一聲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