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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戲精》四十九、終難挽天傾
  在劉健、謝遷的心目中,這一刻天已經塌了。

  如果朱厚照真地追究起來,至少有上百的朝臣會被牽連,半壁江山就這麽沒了,怎麽不是天塌呢。

  雙方的判斷標準不一樣,在朱厚照甚至是劉瑾看來,只要是能辦事的人就行。

  而在劉健等所謂正人君子看來,如果朝堂上站立的不是他們眼中的謙謙君子,那麽這個朝堂就是腥膻不堪的,有不如無。

  想一想儒家的觀點: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

  從這一句就可以明晰所謂的士大夫的心態,只要不是君子,便不算人。

  當然,劉瑾也犯了錯誤,他認為可以用事務官甚至宦官來替代,道德修養不重要。

  結果劉瑾用的人因為沒有底線也沒辦出什麽漂亮事。

  但劉瑾的視角還是不錯的,有大量的官員只需要給位子給機會,也還是一樣可以脫穎,能將朝堂支撐下去。

  不是比好,而是比爛,因為當前的所謂眾正盈朝,其效果也好不到哪去。

  而朱厚照的標準卻沒有那麽低,他已經在培養新一代的內官了,只不過時機未成熟,果子仍青澀。

  既然跟朝臣翻了臉,也不可能忍住這口氣,昏君不是聖人,沒來由每天都反躬自省唾面自乾。

  但必須能鎮住場面,不能讓情勢下滑。

  所以朱厚照當著三位閣老的面,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關於今後的朝堂走勢朕有章程,不會再大談特談道德文章,朕會將所有臣工的事務量化,加以考核,就像朕的經筵一樣,完成了多少,做得好不好,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以示人。”

  謝遷對些有些輕蔑,淡淡道:“皆是事功學問,不正其位難正其事,不正其人何正其行。”

  朱厚照信心滿滿:“對於臣工而言,得其位,盡其才,在其位,謀其政,兢兢業業,不負所托,這便是最大的德行,上不愧君父,下能對黎民。”

  劉健和謝遷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李東陽好一些,依舊在呢喃朱厚照所言,不斷地玩味著。

  過了一會,李東陽突然發問:“不求諸道德,何以為范?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可是經過了千百年的質驗。”

  朱厚照總算是認真了起來,以問作答:“何為道?百姓啼饑號寒,哺以道德文章可乎?此時給他一碗粟米飯就是最大的道德,而粟米飯何來?”

  劉健從鼻孔出氣,冷哼了一聲:“不就是永嘉學派那一套嘛,陛下何時看了那些雜書?吳與弼,陳獻章,湛若水,早就說不能讓這些異端之見入朝堂,烏煙瘴氣。”

  朱厚照搖頭:“朕不知永嘉學派,這是朕自己想出來的。”

  總不成說俺來自五百年後吧,這又不是故事裡的中國節目現場,再說咱也不姓撒。

  幕友們一邊幫朱厚照搬運,一邊調侃。

  “不好吧,借鑒也得講究個基本法,雖然明代沒有知識產權的說法,但做人不能太小四。”

  “跟這些老頑固能說得通嗎?”

  “犯不著,大家的道理不一樣。”

  “你說一加一等於二,他說土豆燉牛肉味道好,風牛馬不相及。”

  “對牛彈琴了都,關鍵是利益點不一致,屁股坐歪了,明明是客人,卻要主人聽他的,實在是不知羞。”

  “所以這些老朽還是清理掉吧,擺在那除了惡心人一點用處也沒有。”

  “倒是劉健說的湛若水值得關注,

他跟王陽明互相砥礪,湛若水崇尚實學,王陽明就創立了心學,一時瑜亮。”  “弘治十八年進士,當前是翰林編修,在北京誒,照哥應該把湛若水納入麾下。”

  “總不成也讓湛若水送臘肉吧?”

  “可以收納為筆杆子,專門進行理論研究,就像社科院什麽的。”

  朱厚照眼前一亮,語帶感激:“還有人跟朕想的一樣?聽劉公所言湛若水在朝中?那朕倒是要見一見,原來士林中早有此論啊,看來是朕孤陋寡聞了,謝劉公指點。”

  劉健氣不打一處來,本來是相鄙視一下實學派的,結果沒想到反而幫了對方的忙,看小皇帝那副心切的樣子,劉健像吞了蒼蠅一樣惡心。

  而朱厚照卻正的是豁然開朗,他本來還擔心搞改革沒有人手寸步難行,沒想到本來就有這麽一派人物。

  如果將這些人寵絡住,哪裡還怕那些朝臣撂挑子。

  李東陽倒是沒有那麽大的學術偏見,還給朱厚照提了建議:“怕是不好辦,實學派比臣等更加嫉惡如仇,內官現在正得意,老臣不認為他們會為皇上所用。”

  朱厚照樂了,笑得咧嘴,原來還是一派啊, 那就不是一個兩個人,而是論群的。

  於是朱厚照又向李東陽追詢:“哦,李公也知道他們?”

  李東陽老實人,有一說一:“湛若水就館後任翰林編修,跟隨老臣一起修撰孝廟實錄,時有往來。”

  可他說著便輕輕搖頭:“實學最是嚴謹,眼裡揉不得沙子,陛下切不可輕佻。”

  這是嚴重不看好的意思,不過李東陽想到最近王守仁被朱厚照點化的傳聞,又有些不確定。

  以李東陽的性子,斷斷不會因人廢事,想到王守仁便又補了一句:“聽聞聖上最近治學頗有建樹,伯安小友大受啟發,或許陛下能與湛元明有所補益也不定。”

  說完李東陽便呆坐出神,似乎又陷進了學術問題中。

  這個舉動害得謝遷對李東陽怒目而向,還有沒有立場?今天的目的是來說服皇上,可不是來給對手送大禮的。

  不僅瞪了,謝遷還重重地咳了兩聲。

  李東陽被驚到回神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資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隻得又閉上嘴巴,老老實實地生自己的悶氣。

  但他還是認為應該對事不對人,只要是能為了朝堂好,不應該將個人好惡門戶之見放在前面。

  所以李東陽稍後還是小聲小氣地嘀咕了一句:“王伯安跟湛若水交好,無話不談。”

  哈哈,鬧了半天,轉了幾個彎,原來還有這層關系在,那不是手到擒來?

  朱厚照眉眼笑彎了,衝著李東陽點頭致意,心中的稱稍稍地向李東陽傾斜了些,如果內閣倒台,他會留下李東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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