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亂糟糟的朝堂被扔了一枚大炸彈,將整個朝堂都炸翻了。
其實假銀的事情並不嚴重,只是偶有發生,戶部的官員們司空見慣了也不以為意,因為收上來的稅銀本來就有火耗,就是為了防止銀兩成色不足而預留的空間,假銀本不構成威脅,甚至大大小小的官員還能從火耗中分潤不少。
可劉瑾發現之後靈機一動,這可是個大把柄,如果不夠嚴重,咱可以往裡面摻點水份啊,反正查起來也不怕,兩任宣、大巡撫都是自己人,做點手腳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嗎?
反而因為事關軍餉,此事一定會引起朝堂的震動,到時戶部的官員就很難辯了,說清白嗎?也貪了,黃泥進了褲襠,不是屎都得認。
劉瑾向朱厚照請示時其實也有暗示,考慮到韓文本身也不清白,朱厚照就來了個順水推舟。
沒道理這些正人君子能玩桌底下的招數,自己這個昏君反而要循規蹈矩,黑貓白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朱厚照看人好壞的視角終於進化了。
然後都察院聯合內承運庫一查,還真就查出了一批假銀。
讓宣府、大同將查獲的假銀押上來,湊出了約模兩萬兩,謔,這是大案喲。
最終將所有的證據一對,不僅僅合數,相關的手續也齊全,經辦人手一個也跑不了。
就連那些犯事的戶部官員也沒想到有人在其間上下其手,因為他們算了算,截止到上一年的帳目,他們分得的也恰好是這個數。
這些官員出了事,不管是不是下獄,首先就得上疏自請查處,然後閉門待勘,也就沒了串聯的機會,他們不會想到,劉瑾就是估了一個數字,讓劉宇和劉璟將進獻的銀子都賺了回來。
戶部的官員只會以為事情發了,他們分的火耗就是以假銀換出來的,好嘛,這下一鑊熟了。
韓文還因此吐了血,這一次是真的。
他也沒想到手底下的這些個官員辦事這麽糙,貪錢的機會這麽多,韓文也看不上這點火耗,但自己得了大頭,總得給下面的人沾點腥,這樣才能坐穩,於是韓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漠視了這種行徑。
錢他是一分都沒收,全分派給了底層官僚,可出了事,他就得頂。
鹽改的事還沒發,卻在陰溝裡翻了船,韓文也隻得上疏請罪,得到的結果是降級致仕,調虎離山成功了。
李夢陽就沒有那麽好運氣了,都不用朱厚照打招呼,劉瑾就對他恨之入骨。
可惜的是這件事最終沒牽扯到李夢陽身上,定不了他的罪,但一個失職是免不了的,李夢陽貶謫出京,斷崖式下跌五級,調山西布政司經歷,立即上任。
本來劉瑾還想將韓文流放的,朱厚照卻攔住了他:“走了怎麽算老帳?”
劉瑾一想也是,這才下了第一刀呢,哪到哪。
於是與原歷史不同,韓文仍在京城閉門思過,算是監視居住,等待調查處理。
在這一波浪潮中,刑部尚書落到了老資格的刑部左待郎屠勳身上,而戶部尚書則由原戶部左待郎顧佐頂上。
也沒有辦法,顧佐對假銀事件一點都沒沾身,是韓文親自辦的手續,而顧佐此人又十分清廉加之家裡有礦,什麽把柄都抓不到。
再加上戶部是個重要的部門,其專業化程度高,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頂上的,劉瑾的夾袋裡也沒有這樣的人才,強行上馬,一定過不了朝會的廷推。
無可奈何之下,劉瑾只能忍了一口惡氣,
讓原來參與過叩闕的顧佐上任。 至於劉宇,在閹黨的這一波快打旋風之下,南派北派的人都沒來得及反應,就讓他立了大功,挾此之勢,劉宇順順當當地擠掉了原本要去都察院過渡的屠勳,以右都禦使掌院事。
原來的左都禦使張敷華正跟朱厚照漚氣請病呢,大有不批致仕就曠工的架勢,朱厚照也只能裝作看不見。
屠勳就更沒意見了,一步到位當尚書,南黨在損失了一個閣老兩個大九卿的情況下終於回了點血,一閣老兩尚書重回懷抱。
就算心有不甘也有心無力,南黨都在紛紛向王鏊靠攏,就算不像以前那麽團結了,牌子總不能倒吧?
北黨最慘,表面上看還好,結果裡子全沒了,劉健變成了李東陽,劉宇看著是北黨人,實則跟著閹黨跑,焦芳壓根就不跟他們一個鼻孔出氣,原來堅挺的韓文也倒了,賠到了姥姥家。
都不好過,朝臣們看著閹黨扯高氣昂的樣子心裡很不得勁。
這天, 韓文回到戶部收拾私人物品,主要是以前往來唱和的書信、詩文稿件,韓文也怕了,萬一又從這些東西裡面找出什麽來,那就不好辦了。
其實也是有人盯梢的,可辦這事的錢寧開了小差,韓文終於可以和顧佐得見相談。
也沒有談什麽,成大事者必然有很深的謀算,韓文早就埋好了種子,只是找個借口來催發而已。
顧佐倒是直抒心聲:“大司徒太冤枉了,為這點小事摘冠,大家都口服心不服。”
韓文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淡淡然地接話:“理由不重要,我倒是奇怪怎麽來得那麽遲。”
“難道?”顧佐說不下去了,聲音都有些哽咽:“昨日老前輩收拾局面,今日他們收拾老前輩,明日怕就輪到我了。”
韓文搖搖頭:“良弼,你我為國家計財,擔子可不輕,千萬不要輕佻,要忍辱負重,但涉及國家根基的事一定要堅守,孟子雲:雖千萬人吾往矣。”
說罷韓文還拍拍顧佐的肩膀,算是交待了傳承,其實是下好了眼藥。
顧佐感動而又激動地向韓文抱拳致意:“老學長拳拳報國矢志不諭之心令人敬歎,良弼受教,吾一定與那些閹豎周旋到底。”
韓文又搖頭了,以手指天:“最要緊的是那裡。”
顧佐一楞就悟到了,卻無聲歎息:“如之奈何。”
“迎之,順之,徐徐導之,化之。”
寥寥幾字,盡得精髓,顧佐一下子就不困了,是啊,那些宦官不就是靠著這一條嘛,是咱們先前迂腐了,要論揣摩人心,誰怕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