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監司本部的所有力士人馬整備。

　趙禦一句場面話都沒說，直接一馬當先朝著西直門外狂奔而去。監司本部的力士緊隨其後。

　眾人從西直門一路朝著大同府的方向疾馳，不到傍晚時分，已經出了京城的地界。

　夜晚，趙禦命人直接在荒郊野嶺安營扎寨。

　讓那兩名領路的番役有些詫異的是，晚上值守的差事，居然落到了趙禦這個監司本部正堂官和百戶靳一川的身上。

　至於那些監司本部的力士，在整頓歇馬之後，胡亂的吃了一口乾糧，隨即一頭扎進剛剛搭建的簡易營房當中。

　等夜幕降臨，兩名領路的番役進入營帳才發現，那些監司本部的番役並沒有休息，而是各個盤膝而坐，雙手虛握於丹田，似乎是在修煉內勁?

　他們雖然身在廠衛，可作為一名番役，最多也就是手上的把式還說得過去，再有就是跑腿聽吆喝。

　至於內勁功法，這玩意根本就不是他們能消費起的！

　即便偶爾有一兩個能習得殘缺內勁功法的人，也不至於做番役，而是像之前的盧劍星三人一樣，好歹有個一官半職。

　在他們倆看來，肯定是趙禦這個上官，弄來的一些粗淺功法，用來籠絡監司的這些手下。

　可即便是這樣，他們也相當的羨慕了。

　要是讓他們知道，這些監司本部的力士們修習的根本就不是他們想的那種粗淺功法，而是移花宮的兩大絕學之一，估計就不僅僅是羨慕了……

　……

　曉行夜宿，一連走了三日，眾人這才進入大同府的地界。

　原本按照趙禦他們的行進速度，出了京城的地界之後，最多一天半就可以到達大同府。

　可這一路走來，趙禦越走心越涼。

　原本他以為，當初在外城看到的清街已經夠慘絕人寰的了。

　但是這一路過來，尤其是離了京城地界之後，大批大批的難民正朝著他們相反的方向，湧向京城。

　這些難民當中，有些年長的，甚至連走路的氣力都沒有了，只能趴在雪地上，一點點的朝著京城的方向爬。

　是真的在爬！！

　是個人都知道，或許連他自己都知道，這樣根本就到不了京城，甚至連大同府都爬不出去。

　可還是有無數餓的連站都站不起來的饑民，趴在連綿數十裡的雪道上，一點點的向前挪動。

　趙禦親眼看到，有瘦骨嶙峋的難民，互相將已經奄奄一息的親生骨肉與人交換。

　易子而食！！

　這四個字趙禦在歷史書上看到過不止一次，可即便是他的理解能力再強，也無法將那冰冷的四個字和眼前的場景聯系起來。

　易子而食，自己的親手骨肉下不去手，隨即和其他災民交換，然後直接就在路邊烹殺！

　更加讓趙禦毛骨悚然的是，即便是易子而食，你下手還必須要快，人肉不等熟透便要取出來趕緊吃下去，能吃多少是多少。

　原因很簡單，即便你換了親生骨肉煮來充饑，一旁那些沒有骨肉可換的人，一樣會蜂擁而上。

　甚至於，趙禦親眼看到，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挨不住倒下之後，尚未咽氣的他，居然活生生被一群災民當場瓜分了……

　人吃人……

　人搶著吃人……

　人到了這個份上，已經不算人了……

　在馬背上看到這一幕的趙禦，腹部再一陣翻江倒海。不過這一次，卻被他給硬生生強忍了下來。

　嗖！！

　就在趙禦剛剛路過一群災民的時候，不遠處徑直飛來一根粗糙的長矛。

　說是長矛，實際上只有六尺不到，而且上面並沒有槍頭，僅僅是將木杖削尖了而已。

　這一柄木矛，也不是對準監司本部的力士，而是對準他們坐下十分雄壯的馬匹。

　人都到了這個份上，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

　別說趙禦身上的這一身飛魚服，即便是龍袍，也震懾不住這些已經餓瘋了的災民。

　監司本部的力士微微一彎腰，順勢將那木矛撈起，隨手折斷之後，扔在了道路旁。

　這要是放在以往，這些力士肯定會直接抽刀，將那擲矛的家夥當場格殺。

　可現在看看那些神情麻木，或走，或爬，或已經一動不動的難民，就算是以狠辣著稱的錦衣衛，都下不去手。

　“二哈，將咱們帶著的乾糧全部取出來，分散給他們……”

　趙禦看著漫山遍野的饑民，腦海中卻又出現了之前安劍清遞給自己的那一萬兩均銀。

　災禍都已經這樣了，那些朝廷重臣，那些讀過不少聖賢書的讀書人，卻依舊可以從這些人的嘴裡摳出銀子來。

　人一旦黑心腸起來，讀過書的可比沒讀過書的要黑的徹底，黑的讓人心驚膽戰……

　“不行！！”

　就在趙禦話落下之後，一直以來都只會跟在他身後聽吆喝的二哈，卻冷著臉對趙禦搖了搖頭。

　“大人，不能分！”

　一旁的靳一川這時候也策馬上前，阻止趙禦分乾糧。

　趙禦一愣，隨即看著四周那些災民，心中也明白了他們兩人這話的意思。

　現在的災民已經瘋了，人都到了這個份上了，心裡隻想要一口吃的，其他全是扯淡。

　趙禦敢這個時候分糧，那些災民不說感激涕零了，直接一擁而上， 將他們這一夥連人帶馬一起分食了都有可能！

　連親骨肉都可以互相換了來充饑，還有什麽是他們不敢乾的?！

　沒有看到希望之前，他們也只是會試探試探，一旦趙禦拿出乾糧來，刺激了他們的神經。

　“駕！！”

　心中憋屈的趙禦，只能順著官道策馬狂奔，想要盡快的離開這裡。可讓他心累的是，一路朝著大同府，越是靠近，受災的情況越是慘烈。

　……

　進入大同府行了半日之後，經過一處山坳的時候，那兩名領路的番役直接上前，指著不遠處的一線天對著趙禦說道。

　“大人，越過前面山坳，就是當初盧千戶被劫掠的地界了！”

　趙禦抬起手，遮住了雪地上折射而起的陽光，眯眼順著番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

　遠處一線天下，似乎聚集了一大批的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