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天還沒全黑,黃守望讓兩人抬竹轎的少年,再加把勁,自己再加點賞錢,快步趕往梅花巷,去見蘇家四少爺。
他已經派人打聽過了,蘇雲海前兩天新收了一個小姑娘,不敢帶回府,就養在梅花巷子的那間小宅院裡,最近這兩天,人一直住這間小宅院。
此時天已經黑了,小宅院的客廳裡,昏黃的燈光,一閃一晃,正照在黃守望那綁著木板的紗布上,亮著金光。
蘇雲海打量了黃守望好一陣,有些驚詫,問:“這是怎麽回事?”
黃守望歎氣:“被蔡多福打的。”
蘇雲海驚呼一聲:“什麽?他出現了麽?”
黃守望點點頭,把今天的事仔細說了一遍。又重點提醒:“蔡多福約你下個月初一,在閻羅廣場決鬥。”
蘇雲海聽著有些不敢相信:“你們幾個人打不過他一個?”
“打不過。他出手速度太快了,就是個練家子。據魯神醫說,我這個傷勢,只有竅客乾得出來,我懷疑蔡多福可能是個竅客。”
“有竅客不當,去當賤民?不可能。”蘇雲海搖頭:
“四少爺,咱們得有備無患。”
“什麽意思?”
“今年秋獵,留在櫟陽捉老鼠的,是楊啟泰楊大人和二少爺,你讓他們去看看,如果蔡多福真是隻老鼠,由他們出手就行,如果不是,你再出手也不遲。”
蘇雲海聽了這話,臉上有些不悅:“是不是竅客,我能感應不出來。”
黃守望不敢堅持,應道:“四少爺莫怪,我不是被打怕了。有些多慮。”
蘇雲海臉色稍緩緩,可一臉沉思,卻不說話。
黃守望也不知道蘇雲海在想什麽,等了一會,忍不住繼續問:“四少爺,我手腳骨頭都被打碎了,魯神醫說要用地龍血才能醫治。四少爺能不能幫我找些地龍血,待我手腳複原,才有力氣替四少爺跑上跑下。”
蘇雲海看也不看他一眼,隨口應道:“行吧,我幫你找找。”
黃守望著蘇雲海漫不經心的樣子,心早涼了半截。他來這裡,除了帶來決鬥的消息,主要就是求蘇四少爺幫忙買些地龍血。
雖然蘇少爺已經答應,但這太隨便了。可他也不好再追問,隻好告別蘇雲海,先回家。
回家的路上,黃守望半躺在竹椅上,越想越覺得心涼。
自己為蘇少爺可是什麽事都肯乾,雖說自己也有私心,想賺錢,可對蘇少爺那真是用心在做事。今晚看蘇少爺的反應,這地龍血還不知道能不能買到。
回到家,給抬轎的少年賞了工錢,便坐下來吃飯。
突然,突然有一個身材矮小結實的少年轎夫折身回來,直接跪倒在黃守望眼前,磕頭便說:“老爺,如果明天還要找人抬轎,能不能喊我過來?我有力氣的。”
黃守望有些詫異,問:“為什麽一定要給我抬轎?”
少年大聲應道:“老爺給的賞錢多,我得趁老爺坐轎的多掙點錢,過段時間老爺的病好了,就找不到這樣的機會了。”
黃守望聽了這話,倒也高興,便應道:“行,你明天再來。”
那少年急忙磕頭:“謝謝老爺。”
……
過了兩天,黃守望派人去向蘇少爺請安,順便問一下地龍血的事。可等了半天,只等回一句話,已經在找了。
黃守望越想越怕了,按魯神醫的說法,獸血藥湯越早用越用效,再這麽拖下去,黃花菜都涼了。
一個人坐在房間想了很久,決定出門去找人幫忙。 喊人去請抬轎的,很快就一個身材結實小夥子跑了進來。
黃守望認得是前天那個求抬轎的小夥,便問:“你一直守在門外。”
“是。”
“昨天我一天沒出去,你也守著。”
“回老爺,乾我們這行的,忙的時候能把肩累垮,閑的時候能睡一天,黃老爺您是個忙人,遲早會用上竹轎,我與其在外面閑等,不如來您這裡碰機會。”
“那就你一個人?”黃守望有些不解。
“已經去喊竹轎了,我進來幫老爺帶水袋,這幾天外面乾燥,太陽又猛,您得備點水。”
黃守望聽了這話,很是高興,問:“你很不錯,叫什麽名字?”
少年說:“我姓溫,叫大石。他們叫我石頭。”
黃守望說:“石頭,你以後就來幫我抬轎,不會虧待你的。”
少年又跪下磕頭:“謝老爺賞飯。”
很快,竹轎備好,黃守望坐著竹轎,徑直來到春風路,找他的好友盧泉恩。
簡單道明來意後,盧泉恩想了想,向他推薦太武院四門館助教馮友蘭,只是馮助教乃太武院助教,可能得花點錢。
黃守望這些年,借蘇家四少爺的名,坑蒙拐騙了不少財產,倒是不缺錢。此時危難之際,也做了花錢的準備,於是拿出錢來,準備厚禮,在盧泉恩的帶領下,匆忙趕到太武院東邊的三泉路。
兩人進了馮府,見到馮友蘭,獻上禮物,黃守望直接說明來意,需要地龍血治病,希望馮助教幫忙買一些。
馮友蘭想了想,說:“我們四門會館的王博士前段時間養過一隻地龍獸,不知道還在不在?”
黃守望聞言一喜,急忙應道:“在下這般模樣,與死人無異,願意傾家蕩產,買些地龍血救命。馮助教如果能幫我求到地龍血,您以後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黃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馮友蘭說:“這事我可以幫忙,不過機會不大。你要有心準備。”
兩人皆是一愣。
馮友蘭繼續說:“這隻地龍獸,其實太武院的學生,放在王博士那裡寄養的,供他研究地龍血而已,所以王博士多半是不會答應的。”
黃守望聽出這話裡意思,問:“這位太武院的學生正好秋獵去了?”
“對。”
“這位學生是誰?或許可以跟他家人商量,畢竟是治病救人,料想家屬會答應幫忙。”
馮友蘭想了想,笑了起來,說:“好吧,這事在太武院也不算什麽秘密,基本都知道。我說出來也無妨,這位學生,正是最近登上千客榜的蔡多子小姐。”
黃守望嘴角一抽,頓時說不出話來。
蔡家的情況,他再熟悉不過,大小姐蔡多子秋獵去了,蔡老爺販藥未歸,趙姨娘肯定是做不了主的,唯一有話語權的,就是蔡多福。
找家屬這事,基本沒戲。
馮友蘭不知道黃守望的心思,繼續問:“你們知道這張獸血藥方是誰拿出來的麽?”
黃守望心裡格登一跳,先與盧泉恩對視一眼,然後兩人雙雙轉身望向馮友蘭。
馮友蘭說:“就是蔡多子拿出來的,先給王博士研究的,蔡多子不愧是院裡的天才,當晚就和太武院幾個學生,找來一隻地龍獸,寄養在王博士那裡。而第一份獸血,就是送到蔡家,還是我小侄子送過去的。”
黃守望急忙問:“那蔡多子的弟弟,蔡多福泡過地龍血?”
馮友蘭說:“這藥方本來就是蔡家的,只是後來王博士確認有效,才慢慢流出去。今年秋獵,估計很多人都在狩獵地龍獸。如果你能等,到時候肯定會有很多地龍血。”
黃守望已經不抱希望,隻拜托馮友蘭向王博士買點地龍血就行,別無他求。
……
從馮府出來,盧泉恩建議前往蔡府一趟,只能肯花錢,還是可以一試的。
黃守望一聲歎息,已經說不出話。
他是調查過蔡家的,而且查得很細。如今再細品,蔡家的事便有些玩味了。
蔡多福以前體質多病,三個月前的決鬥,很多人甚至以為他會被打死。他突然變強,殺死柳承應,這明顯就是泡過獸血藥方。
再往深一層想,柳承應的武功,還不如自己。而自己在蔡多福面前,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說明蔡多福比三個月前還要強。
那蔡多福躲在家裡做什麽,可想而知。
盧泉恩見黃守望沉思不語,似有難處,便問:“守望兄這是……有難言之隱?”
黃守望苦笑一聲,歎氣應道:“我這手腳,就是蔡多福打碎的。”
盧泉恩一臉驚詫,目瞪口呆。
黃守望說:“先回吧,到家我詳細跟你說。”
兩人趕回黃家,坐下來,喝過茶水。
黃守望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仔細跟盧泉恩說了一遍。
盧泉恩聽完,低頭一聲歎息,沉默良久。
黃守望說:“我也是替四少爺辦事,沒想擠在中間,倒成了受氣包。”
盧泉恩抬頭,望著自己老友,說:“我有一個辦法,也不知道行不行。”
“啊?什麽辦法?”
“蔡多福與柳承應三個月前的那場決鬥,你應該知道吧。當時西長街就有流言,說蔡少爺被人下了套,怕是活不長了。當然,結局是柳承應死了。這其中的原因,馮助教說過,就是蔡多子小姐的那張獸血藥方。可有一個問題,是誰給蔡少爺下的套?”
“什麽意思?”
“如果你被人下了套?你會怎麽辦?”
“肯定把那人掀出來。”
“你覺得給蔡少爺下套的人,跟柳家有沒有關系?”
“肯家有。”
“那蔡少爺為什麽不去找柳家?”
黃守望愣了一下。
盧泉恩繼續說:“柳家的背後,是余家。余老太爺是皇帝陛下的紅人,現在的余家,如日中天。別說蔡少爺,就是蔡多子小姐,都不會輕易亂來。”
黃守望不知道盧泉恩想說什麽,但隱隱能猜到一些。
盧泉恩說:“你剛才也說了,蔡少爺一直待在家裡不出門,突然一出現,就能吊打你們。這肯定是在積攢實力,準備以後去找柳家的麻煩。”
黃守望有些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讓我幫蔡少爺探探路,找出給他下套的人?”
盧泉恩點頭:“你現在替四少爺辦事,直接去求蔡多福肯定不合適。不過你可以迂回一點,用信息去換來地龍血。”
“你就說具體怎麽做吧。”
“你找到給蔡多福下套的人,我去蔡家,幫你當說客。至於四少爺那邊,你就跟他說,準備引蔡多福去跟余家火拚。”
黃守望想了一會,說:“這樣搞不好,會不會兩邊都不討好?”
盧泉恩端起桌旁的茶杯,呷了一口,吧唧著嘴巴,說:“怎麽會,你只要討好四少爺就行。蔡少爺那邊,咱們是以信息換東西。記住,你挖的信息越深,蔡多福就會鬧得越大,四少爺更信任你。要是蔡多福能鬧上余府,把余公館拆了更好。”
黃守望聽到最後這一句話,左眼不由一跳。
“老盧, 你相信算命這種事麽?”黃守望突然問了一句。
“啊?”盧泉恩有些發愣,完全沒反應過來。“算命?”
黃守望突然尷尬一笑,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應道:“沒事,想得有點出神了,不過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
第二天,黃守望喊來幾個兄弟,派人去查三個月前蔡多福與柳承應決鬥的事。自己又坐竹椅來見蘇雲海,一方面是問找地龍血的事,一方面則是告訴蘇少爺,自己懷疑蔡多福的實力,準備騙他去惹惹其它人。
蘇雲海的心情很不錯,沒有反對,甚至覺得這樣還不錯。還跟黃守望說,已經派人去長城邊境找地龍血。
他還讓人給盧泉恩送去一大筆錢,讓他好生打點。
過了三四天,查決鬥的,什麽都沒查到。當時負責簽訂決鬥的都尉府幾個官差,已經調了職,早不在櫟陽,現場幾個在場的,也有幾個出城做事去了,剩下的都不知道內情。
黃守望不死心,讓人繼續去追線索。
而盧泉恩這邊,去了兩趟蔡府,根本見不到蔡多福本人,趙姨娘卻是不懂的。他也去蔡家藥鋪問過,也沒有蔡多福的消息。不知是避而不見,還是真不在家。
黃守望有些崩潰了。
短短幾天,他已經瘦了好幾斤。
沒辦法,行動不便,連吃飯上廁所都要人幫忙,胃口自然不好。再加上傷痛和精神壓力,不瘦才怪。
他仍然不死心,思來想去,決定把錢砸到馮助教身上,無論如何也要買點地龍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