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趕牛車的車夫,是個中年大叔,身上沒有星氣波動,是個普通人。旁邊還坐著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十七八歲模樣,小巧玲瓏,臉蛋冷得通紅,看著有些靦腆,應該是明月姑娘剛收的侍女。
蔡多福走到車廂旁,還沒開口,只聽車廂裡傳來明月姑娘的聲音:“進來吧。”
這有點不合規矩,連坐在外面的小姑娘都驚詫地望著蔡多福。
“我站在外面就好。”蔡多福應了一聲,把溜溜放進車廂。
“沒事,進來吧。我有東西給你。”明月姑娘說。
蔡多福看著新豐街上來往的行人,想了想,還是坐進了車廂。
車廂很大,最裡面鋪一席大紅的錦墊,明月姑娘跪坐在上面,端莊豔麗,特別是那白裡透紅的俏臉,美得讓人有些恍惚。
不過恍惚過後,蔡多福卻是擔心,明月姑娘體內的噬魔蟲,數量比幾天前多了一倍,連星氣的運轉,都有些凌亂,明顯已到崩潰邊緣。
他輕輕在門簾旁盤腿坐下,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明月姑娘從身下的軟墊裡拿出一個金色的布包,遞到蔡多福跟前:“這是給你的。”
蔡多福接過來,揭開錦布一看,裡面放著一條用玉片金錢織成的腰帶,旁邊還有一塊三指寬的玉牌,正是光明聖教頒發的竅客腰帶和身份玉牌。
他取過玉牌,輸入星氣,玉牌立即浮現出自己姓名籍貫等個人信息。
早想有個身份,可此時的他,沒有原來想象般的喜悅,可能是姐姐已經答應了,突然間再從明月姑娘這裡拿到,不覺得新奇了。
“明月姑娘,有心了。”蔡多福說。
“你是個好人,應得的。”明月姑娘說。
蔡多福尷尬笑笑,想說什麽,可拿著手玉牌,聞著四周的幽香,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請你吃飯。”明月姑娘說了一句。
“你包下臨江樓了?”蔡多福問。
“嗯。”明月姑娘點頭。
“你應該請家人或者親戚朋友。請我會不會不太合適。”
“我哥哥很忙,不能陪我吃飯,親戚都好多年沒見面了。我也沒有朋友……咱們算是朋友麽?”
“算。”蔡多福真不敢拒絕,以明月姑娘這樣的體質,別說朋友,親戚都嚇跑了。
“那我請你吃飯,你不去麽?”
“去,我去。不過現在的臨江樓,可能比不過二十年前,我怕你會失望。”
“沒有關系的。”
……
牛車掉頭,緩緩折向城東而去,車廂裡兩人,都沒有說話。
蔡多福低著頭,只顧逗著溜溜玩,不敢去看明月姑娘的眼睛。他心裡很清楚,明月姑娘現在這身體狀況,肯定挺不到過年,甚至可能都撐不了幾天,言多必失,不敢亂說話。
他確實有種想幫明月姑娘破解噬魔蟲的衝動,沒什麽原因,可能就是因為人家長得好看。可他實在沒把握,真救不回來,那就是相當於自己殺了明月姑娘,真應了色字頭上一把刀。
如果明月姑娘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倒好,反正別人救不了,自己直接把人騙回家,治得好就當老婆,治不好就當喪偶,可明月姑娘這身份,肯定是自己惹不起的,起碼現在惹不起。
牛車到了臨江樓下,蔡多福跳下牛車,看見臨江樓破破爛爛地矗立在石川河旁,仿佛被天上的鉛雲壓了近二十年,冷清得不見半點煙火氣。
二十年前的臨江樓,
應該很熱鬧吧。可現在的臨江樓,雖然還在營業,但在櫟陽城已經沒什麽名氣,連竅客路過都不會多看一眼。 明月姑娘下車一看,也是看傻了眼,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蔡多福建議道:“明月姑娘,咱們去飄香樓吧。這時候過去,能找到雅間。”
明月姑娘有些猶豫。
蔡多福說:“放心吧,有我在,你的噬魔蟲傳染不到別人身上。”
明月姑娘想了想,點點頭:“好吧。”
兩人坐著牛車,沿石川河又來到沿河路的飄香樓,此時天時尚早,客人不多,蔡多福系上竅客腰帶系上玉牌,利用竅客的身份,在二樓訂了間雅座。
把明月姑娘請上樓,進了雅座,等店小二上了酒菜,便關了門,隻讓那個叫桃子的侍女在旁邊侍候。
宴席上,蔡多福隻說些櫟陽城的奇聞趣事,還說起上輩的笑話,逗得明月姑娘開心大笑,連旁邊的桃子都偷偷抿著嘴兒笑。
待宴席撒下,又喝茶聊了會兒天,三人才走下樓來,發現外面已經下雪,黑沉沉天地間,除了滿街的燈火,便是紛紛揚揚的雪花。
牛車走到鳳凰大街,原來熱鬧的夜市,也因為大雪變得冷清,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來到長長街路口。蔡多福也告辭準備離去。
明月姑娘說:“本來今天還想邀你出城上山賞月, 沒想天公不作美。”
蔡多福說:“改天吧,總有機會的。”
明月姑娘說:“我可能活不了幾天。”
蔡多福急忙安慰道:“別胡思亂想,那就什麽事情都沒有。”
明月姑娘說:“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蔡多福實在想不起什麽安慰的話,便說:“我送你回去吧。”
明月姑娘說:“不用了,風雪這麽大,也不好讓你再走遠。”
兩人在路口依依惜別。蔡多福站在路口,目前明月姑娘的牛車漸行漸遠,卻不想走了。因為這一別,以後可能就不會再見面了,這麽好的姑娘委實可惜了。
今天的見面,他其實看得出來,明月姑娘就是來尋求幫助的,畢竟有一線的生機,誰不想努力。很多人到了這個時候,應該又哭又鬧,連跪帶跳,甚至花錢相求,如果那樣還好,蔡多福應該早跑了。偏偏明月姑娘這溫順單純的性子,讓他有一股說不出的惆悵。
牛車很快消失在夜色裡,他望著前面漆黑的街道,不僅沒有一絲輕松,反而覺得心情越發沉重。雪花從黑暗裡落下來,一片一片又一片,就飄在前面那團小小的光暈裡,化成層層的心事,堆在街道上,越堆越厚。
蔡多福一聲歎息,突然下了狠心,準備離去。
突然,手鐲感應范圍裡,那股熟悉的星氣波動,開始翻滾跳動,宛若煮開的熱水,一發不可收拾。
他心裡一跳。沒有半點猶豫,他星氣湧出,疾風術全開,身子化成一道快箭,往前面那牛車的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