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再次到來，已是半個吳市人的中信，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拘謹、寂寥。

　　吃過中飯，他獨自出了校門，買了些水果，轉了兩路公交車，到了一處大院門口，在向執勤的衛兵通報後，就閃身一旁等候著。

　　不大工夫，大院深處走出一位氣質優雅的女人，她看見了等在門口的中信，親切地詢問:“是顧中信嗎?”

　　“嗯，我是顧中信，您是?”

　　“我是你舅媽呀，走吧，先跟舅媽回家，你舅舅過會兒才能下班呢。”

　　中信的心中一熱，語氣中透著親熱與幸福:“舅媽好。”

　　舅媽衝著衛兵招呼了一聲，便非常熱情地拉著中信往大院深處走去。

　　大院裡，整潔、肅穆、靜謐，精細修剪的灌木整齊劃一，呈縱橫線條排列，高大挺拔的喬木隨處可見，一幢幢小樓掩映其中，舉目遠眺，也有紅磚大樓與操練場……

　　走過幾排小院後，再左轉越過幾個小院，舅舅家到了:同樣的布局，灌木為欄，中間是一棟2層的尖頂大屋。

　　進屋後，舅媽很快端來一杯清茶:“中信，喝茶吧。”

　　“謝謝舅媽。”中信欠身接過。

　　再次坐下後，中信略微環視一周，客廳很大也很整潔，家具頗有厚重感，整體色調偏深，屋裡沒有見到樓梯，應是單層的套房。

　　結合一路上的觀察，大概是兩家分享一棟別墅吧，另外一家住在二樓，由外部的獨立樓梯入戶。

　　舅媽在一旁就坐，陪著中信嘮著家常，顯然沒把他當成小屁孩兒扔在一邊。

　　“你舅舅春節回老家，說是還去了你家，讓你有空來家玩，你怎麽一直沒過來呀?”

　　“本來早就想來看舅媽了，大一的基礎課程較多，我暫時還有些不適應。”

　　假期裡，月英不止一次地要求中信，務必去看看這個舅舅，中信的內心卻是略有抗拒，蓋因不是親舅舅，他實在有些勉為其難。不過，現在看來，確如母親所說，這個舅媽待人真的挺好。

　　“這回認識了，以後有空就常來玩兒，你一個人在學校，你表妹也是一個人在家，剛好過來幫我多陪陪她。”

　　舅媽言語真誠，中信自是聞之感動。

　　“好的，只要有空我就過來，對了，表妹呢?”

　　“哦，她在寫作業呢。”

　　說著，舅媽衝裡屋喊道:“若欣，出來一下，表哥來了。”

　　一個可愛的小丫頭跑了出來，撲到了舅媽的懷裡，轉過小腦袋，撲閃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中信。

　　“若欣?好聽，你會寫嗎?教教我好不好?”中信彎下身子，降低聲線跟若欣打著招呼。

　　“我當然會啦，你不會嗎?真笨，我教你吧。”若欣一如小四當年，臉上滿帶自豪的神情。

　　好為人師也許是每個孩子的天性，簡單的交流迅速蕩平了距離與陌生。

　　舅媽看著兩個孩子這麽快就融洽了起來，高興之余亦是頗位驚訝，作為中學老師，她深知初見的溝通交流，還是有些難度的，中信的謙善與應對讓她暗暗稱讚。

　　舅媽沒有打斷兩個孩子的交流互動，而是悄然起身去準備晚飯了。

　　中信的舅舅叫賈月清，因為過節的緣故，今天下班要早一些，他剛進屋就看見了玩跳棋的表兄妹，中信正欲問好，月清卻是擺了擺手，直接去了廚房。

　　臨近開飯時，一對老夫妻過來了，被安排在了上座，中信坐在月清的旁邊，與坐在舅媽旁的若欣面對面。

　　晚餐很豐盛，烹飪很簡單，多是些高端食材，或蒸、或煮、或煎，幾乎沒有炒菜。酒是一種特供的白瓷瓶子，中信不算好酒之人，也就以茶代酒了。

　　因為若欣的關系，中信也被要求喊老人‘外公’，隨著老人的酒意漸起，桌上的氛圍也隨之輕松了起來。

　　中信本就知道，這個老人離休前，是位高級將領，只有一個女兒，不知何故就看上了憨土的月清。

　　兩人成婚後，本來寂寂無名的月清，從此踏上了人生快車道，短短十年已經是軍區知名的主任醫生，更是某一領域的首席專家。

　　在家的時候，月英時常會說起舅舅賈月清的逆襲之路，更是對身為大家閨秀的舅媽讚不絕口，說她來到白鷺鄉下，如何如何的賢惠，因此，中信早就耳熟能詳了。

　　家宴上，中信非常地融入，他親熱地喊著外公，言辭上溫文爾雅，加之形象上高大白淨，老人也對中信多次稱讚:嗯，小顧，不錯！

　　在吳市的第二個中秋節，中信感受到了節日的氛圍與闔家歡樂的喜氣。

　　回到宿舍，已經熄燈了，宿舍裡還是人聲鼎沸，好像在爭論著到底有沒有外星人。中信沒有參與討論，小時候的他就已經知道無解了，毫無意義的爭論，談來幹嘛，只會影響睡覺。

　　中信將水果和一些零食扔在桌上，招呼了一聲想吃自己拿，便拿了臉盆去水房洗漱，他要休息了。

　　平淡的日子過得很快，中信除了看書學習，就是寫海報看電影，偶爾去‘谷苑’蹭頓小酒，或是去舅舅家陪若欣表妹玩耍。

　　寒假前的最後一場電影，中信和往常坐到那個檢票女孩兒的身後。

　　或許是天太冷，或許是老片子太枯燥，那場的觀眾不多，中信不再是靠著座位敞開懷抱的樣子，而是裹著棉衣，趴著前排的椅背，百無聊賴地看著熒幕。

　　驀然，一縷若有若無的暖香飄來，悄無聲息地鑽入了中信的鼻腔，那淡若風荷的清幽軟綿更近乎於無……

　　沉入心神細細品味，讓人如臨雲端，能飄然;卻又祥和安寧，可入靜;尤其那莫名熟悉的感覺，已然撩動了那顆淡漠荒寂的心……

　　中信慢慢放緩呼吸，生怕會驚擾那細弱遊絲的香味，悄然放出心神沿路探香尋幽……

　　莫非是她?

　　再靠近一些，深吸一口，那香味猶如被攪動的水流一般，變得熱鬧起來，真的是她！

　　那個看似普通的女孩兒，穿著厚大的棉衣，領口處微張，露出細潤的脖頸，帶了體溫的香便逃逸了出來……

　　中信近乎失態地更湊近一些，貪婪地汲取著更為暖意的香……

　　“你幹嘛呢?”一聲輕喝，打斷了中信的冒犯。

　　中信像被抓了現行的小偷，瞬間變得臉熱心跳，他偷偷窺視一眼，卻見女孩兒的眼睛始終盯著熒幕，並無任何的動作，也許只是出聲詢問吧。

　　“沒，沒什麽，突然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我在追根溯源呢。”

　　誠實而又蹩腳的搪塞，卻換來女孩兒的一聲嗤笑:“哼哼，好好看電影。”

　　“嗯嗯，好好看電影。”

　　中信重複一遍後，開啟了自語模式:“真是奇怪了，怎介麽好聞咧，難道是雪花膏的味道?”

　　女孩兒根本不予理睬，中信卻像極了那個搞瘋了猴子的高僧，不斷地自語著……

　　皇天不負苦心人，又或許是太招嫌了，那女孩兒終於轉過了頭，恨恨地說道:“不看電影就走，別在這兒影響別人了， 吃你的雪糕去吧。”

　　中信微微一愣，真就走了，去到禮堂外，他點上一支煙，獨享寒風冷冽，心中卻在思忖:臨近春節了，氣溫已是個位數了，我吃哪門子雪糕呀?再說了，想吃也沒處買呀?

　　抽完煙，中信去了售票房，看見劉姨在那兒做表格，便撇了一眼，劉姨仿若後背長了眼睛，她說道:“小顧，你看，這是每場電影的勞務費，平時10元，加場15，檢票加上清潔，有八九個人呢。”

　　中信乾脆湊近一些，認真地看著表格，深以為然道:“是啊，這些固定成本本就不少了，再加上電費，拷貝費，劉姨，你們真的費心了！”

　　打完哈哈，中信在冷面漢子的注視下，又溜回了座位，小聲衝著女孩喊道:“喂，田冰，甜冰。”

　　“什麽事?”女孩兒並沒感到意外，只是語氣很配她的名字。

　　中信不以為意，繼續沒話找話道:“我出去找了一圈，沒有找到賣雪糕的，你知道哪兒有賣的嗎?”

　　“我又沒吃過雪糕，我怎麽知道哪兒有賣的。”田冰的語氣除了冰冷，隱約還帶著一絲怨氣。

　　場內很黑，中信臉紅不紅的，誰也看不到，他繼續追問著:“喂，你抹的雪花膏真好聞。”

　　“我沒抹雪花膏。”

　　“那抹什麽了呀?怎這麽好聞呢?”

　　不理不睬……

　　“那香味兒是哪來的呢?”

　　沒有反應……

　　“……”

　　人若沉默，神仙也躲，技窮的中信選擇落荒而逃，他出了影院，拉上蕭逸就去了谷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