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中信和蕭逸早早地來到吳藝禮堂，那個小小的售票窗隻開了一個，坐在裡面售票的正是劉老師。

　　左右無人，中信隔窗遞過去一支香煙，與劉老師閑聊了起來。

　　“……”

　　“劉老師，等會兒買票的人多了，您不是要顧不上吃飯了嗎?”

　　“呶~正吃著呢，就是你們工專的饅頭，這饅頭有勁道，耐嚼，我老家是齊省的，喜歡吃麵食……”

　　售票窗口的高度，顯然是為了照顧大多數人，彎著腰聆聽的中信，卻不免腰酸脖子疼了，還好一對情侶過來了，他趕忙讓開了窗口。

　　等在禮堂外的蕭逸見中信出來，上前問道:“中信，你買好票了?”

　　“沒買啊！我買票幹嘛?”

　　蕭逸不解道:“你昨天不是說今天來看電影的嗎?”

　　“跟你?我們倆看電影?”中信故意裝出誇張的嫌棄表情，看著蕭逸道:“我的意思是，我們來看，看電影的人，而不是來看電影，you know?”

　　“行行行，你是老大，你說啥就是啥，總行了吧?”蕭逸嬉笑著。

　　“蕭逸，等下開始檢票，你就一直守在這兒，數一數入場的人數。”中信鄭重地安排著。

　　“好的，我們一人守一個門。”蕭逸沒有任何的疑問，很爽快地就應下了。

　　“no，no，no，是你一個人守，我還有其他事。”

　　“也行啊，我可以站在兩門中間看著，那你要幹什麽呢?”

　　中信笑而不語，蕭逸也就不再多問了，兩個人找個台階坐下，抽著煙，等著夜幕的降臨。

　　天一擦黑兒，禮堂前的人就多了起來，基本上全是學生，在那個娛樂相對匱乏的年代，看電影無疑是首選，盡管沒有3D，沒有iMax，沒有奶茶，沒有爆米花……

　　當禮堂裡傳出了激烈的槍炮聲，正在門口四處張望的蕭逸，卻見中信沿著大路慢悠悠地晃了過來。

　　蕭逸迫不及待地遙遙問道:“老大，電影都開始了，你幹嘛去了?”

　　“走吧，肚子餓了，咱們回學校再說吧。”

　　看見了蕭逸，中信便不再前行，而是招了招手，原地轉身了。

　　308宿舍，其他人都不在，每個人好像有事在忙。中信從床下拖出一個小煤油爐，熟練地點上火，接了水煮著，這才問起蕭逸:“你數了多少個人?”

　　“大概350人左右。”蕭逸很肯定地答道。

　　“那就按350人計算，也就是350塊錢。”中信想了想，繼續說:“周日場，本來就人少，因為第二天要上課了，周六人最多，翻一倍也就是700人，這應該就是底線了。”

　　“嗯，差不多。”蕭逸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我一直蹲守在傳達室，特別留意著過來的人，來自我們學校那個方向的，差不多有200多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說完，中信便不再多言，專注於他的頭等大事了。

　　只見他拿出兩袋方便麵，撕開其中的一袋，取出了雙包調料。

　　這種雪菜面比雞汁面，多了一包調料，也貴了1毛錢，煮著吃口感更佳，對於晚飯吃得早的學生來說，堪稱最美味的宵夜了。

　　由於宿舍用電限制，全宿舍湊錢買了煤油爐，平時都是藏起來的，只有煮麵的時候才會拿出來。

　　面煮好了，中信將面倒進飯盒裡，把小鍋遞給了蕭逸:“去，自己打水煮麵，我先吃了。

”　　說完，中信抄起筷子，搭起一簇，咻著卷曲的面條，就著甜美的面湯，開始愜意地享用這專屬的饕餮盛宴。

　　九零年代初，大學生已然是非農戶口，相應的糧油關系也需要轉到所在大學，國家每月的飯菜補貼，由學校食堂統一領取，並通過低價飯菜的方式，對學生們進行無差別普惠。

　　工專的饅頭，又大又圓，又白又軟，既照顧了口感，還保證了絕佳的手感，尤其是價格更是特別的喜人，二兩飯票加上兩分錢的菜票即可買到一個。

　　周圍的居民及單位員工都會想方設法，把工專的飯菜票搞到手，以至於在學校附近，飯菜票成了比擬貨幣的一種結算手段。

　　周一的中午，中信去打飯時，特意買了八個饅頭，下午，便約了蕭逸一起再探吳藝。

　　篤篤篤~

　　中信輕敲了三下虛掩的房門，當聽到一聲‘進來’後，方才推門而入。

　　屋裡坐著兩個人，當門而坐的是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他抬起頭，視線透過鏡片的上方，掃向了中信兩人，眼中滿是疑惑，但沒有主動講話。

　　背門而坐的劉老師轉過身子，看清了來人，便笑著招呼了起來:“喲，是小顧來了。”

　　“劉老師好，這位老師……”

　　中信用話語向劉老師示意著，該如何稱呼對面的那位。

　　劉老師瞬間便明白了，連忙為雙方介紹了起來:“這位就是蔣老師，小顧他們是工專的，想來承包一場電影試試。”

　　“蔣老師好。”趁著劉老師介紹的功夫，中信已經遞出了兩支香煙，蕭逸也快進兩步，打著了火機，一手環護著，就要幫蔣老師點上。

　　蔣老師有些愣神，下意識地接了香煙在手，短暫猶豫了一下，還是接受了蕭逸的殷勤。

　　蔣老師吸了一口，悠悠開口道:“誰告訴你們來這兒承包電影的?”

　　“蔣老師，我們是聽學校快畢業的老生說的，就想來試試。”猜不透對方問話的意思，中信覺得實話實說比較穩妥些。

　　“哦?那老生有沒有告訴你們，承包電影很可能會賠錢的哦?”蔣老師的話讓中信更加猜不透了。

　　“沒有。”中信唯有誠實到底了，這個時候由不得他抖機靈。

　　蔣老師語氣和藹，語意深長:“你們回去吧，別把家裡給的夥食費賠了。”

　　“這?”

　　談都沒談就直接回絕了，這是中信始料未及的，他的心中不免也有些怒意，話語也不再顯得那麽卑微了:“蔣老師，能不能請您講一下，賠是怎麽個賠法呢?”

　　蔣老師被眼前這個不識相的小夥子，給弄得有些不上不下了，既覺得好笑，又有些氣惱，他義正詞嚴道:

　　“行啊，既然你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這個電影是為了豐富本校師生課余生活的，原則上是不對外的。雖然沒有了盈利的要求，但是因為拷貝、電費、工作人員等，都需要花費成本，這才有了保底的核算，誰來承包都一樣，保證不了上座率，都是要虧錢的。你們學生來承包，拿的是家裡給的生活費，萬一虧了的話，怎麽辦?餓肚子嗎?”

　　聽蔣老師一席話，中信深以為然，承包的風險是肯定的，誰也無法保證上座率啊！

　　中信拿過蕭逸手裡的袋子，放到了桌上，說道:“兩位老師，這是我們工專的饅頭，順便就帶過來了，也省得你們跑那麽遠了。”

　　劉老師笑著說道:“小顧，你怎麽這麽客氣呢。這饅頭好，多少錢，我給你。”

　　“劉老師，是您客氣了，這就是中午的時候，不小心買多了幾個。”

　　中信又對著蔣老師非常誠懇地說道:“蔣老師，您對我們的好，我們都記下了，謝謝您，您能告訴我們，承包一場最少需要多少錢嗎?”

　　對於中信的執著與精巧，精於世故的蔣老師又何其不知呢，但他沒有繼續冷面說教，而是認真地解釋道:“這個不好說，根據上映的時間和熱度，每個拷貝的價格都不一樣。”

　　見蔣老師的態度有所緩和，劉老師適時建議道:“老蔣，要不給他們試一場看看?”

　　“你是知道的，一直到放假，場子全都定出去了呀。”蔣老師倒也不諱言。

　　“下周日那場，那幾個小孩就是玩兒，根本不好好搞，把他們推了，反正還沒有交錢呢。”劉老師的助攻可謂不遺余力了。

　　老蔣皺了皺眉，認同卻又難決:“是啊，他們是太兒戲了，搞了一場還搞砸了，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

　　中信趕忙又是保證， 又是恭維，絕對不失顧家人的本分，趁熱打鐵的本能那是深入骨髓的。

　　“蔣老師，您放心，若是我們來搞，我們一定盡全力認真做，您，還有劉老師，就是我們的長輩，隨時可以批評指點我們，我們肯定會虛心接受的。”

　　“你們可想好了，掙錢還是虧錢，我是沒法保證你們的。”

　　“您放心，虧錢也怨不著您啊，那是我們的能力差了。”

　　蔣老師終是一錘定音:“行吧，下周日那場，片子不太好，不過價格也低，300元，你們最好慎重考慮一下，如果決定了，本周四之前過來辦手續。”

　　“好的，只要確定做了，我們明天就會過來，絕不給您添麻煩。”

　　中信言辭堅定，能早點兒定下來，自己心安了，也能讓劉老師早點兒心安嘛。

　　辭別兩位老師出來，中信和蕭逸沒有立即回去，而是在吳藝的校園裡，找了片草地坐下，商量了起來。

　　蕭逸故作匪氣問道:“中信，這一票，咱乾不乾?”

　　“我觀前路似有險，望而卻步太不堪，踏上一腳又何妨，鹹菜窩頭就紙煙。”中信隨口杜撰了一首七言，雖平仄不顯，霸氣不足，卻與此情此景頗為相合。

　　“那就幹了，我還就不信了，真的能虧了?”蕭逸一拍大腿，雙眼圓睜，那張小臉越發顯得精巧了。

　　“那行，別人能乾，咱也能乾，最低要求就是不虧。”

　　中信將手中的煙頭彈了出去，紅點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直接命中前方的樹乾，濺出了點點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