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感官最具欺騙性，外界的信息通過神經傳遞到大腦，經過分析合成出所謂的真實，其實都是虛無的畫面與意識罷了。何為真實?何為虛假?真如那佛陀所言，一切不可說！

　　面對中信極其平淡的態度，女孩兒頗為拘禁，中規中矩地回答著，流利中透出生硬。

　　“我是陳欣，公司出納兼綜合部經理，照顧好您在安市的工作與生活，就是我的主要職責。”

　　中信微一蹙眉，問道:“咱們公司的午餐都是怎麽安排的呀?”

　　“這附近沒有送盒飯的，我們是在隔壁飯店定的桌餐，按照公司的午餐補貼標準，大家合在一起吃。”

　　“那值班人員也過去吃嗎?”

　　“值班人員是不能離崗的，用餐是由同事們打包帶回來。”

　　“嗯，那李總平時都是怎麽解決的?”中信不想搞特殊，也想著參考一下。

　　“李總不跟我們一起吃，他都是自己吃，月底我們去結帳就行了。”

　　中信淡淡地吩咐道:“那我就和你們一起吃把，只要我在公司，就不用來問我了，吃飯的時候喊我一聲就行。”

　　“好的，請問您還有什麽工作要安排的嗎?”

　　“你下午如果沒什麽事，就出去轉轉，幫我租個房子，我不喜歡住賓館。”

　　“好的，請問您有什麽具體要求嗎?”

　　“只有一點要求，離公司越近越好。”

　　“好的。”

　　“你去忙吧。”

　　中信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他一直有個習慣，到了新單位，總會帶上一隻厚底高透的玻璃杯，平時喝什麽茶都用它，這種杯子的缺點和優點一樣明顯，裝水太少，需要頻繁加水，但恰恰能喝到最濃的茶湯，溫度也最是適宜。

　　陳欣站起身，拿了中信的茶杯給加滿了熱水，重新放回辦公桌，才轉身離去。

　　下午一上班，中信去了財務室，見陳欣與一中年男人兩兩對坐，都很認真地在忙碌著。

　　財務經理高仁正對著門，察覺有人便抬頭一看，隨即滿臉堆笑。

　　“顧總。”

　　中信微笑著問道:“高經理，有時間嗎?咱們聊聊?”

　　“好的，我正在整理報表，等下給你送過去。”高仁的手上似乎沒有閑著。

　　“那好。”中信轉身回了經理室。

　　不大工夫，高仁帶著一些報表過來了，中信請他在會客區坐下，接過報表快速地翻看了一遍。

　　“高經理，這些報表我慢慢看，你先大概介紹一下我們的財務狀況吧。”

　　“好的，公司實行收支兩條線，所有支出都是根據上一年預算由總部撥付，收入則是進入專戶，除總部劃轉，任何人不能動用。”

　　說到這兒，高仁停了下來，看向了中信，而這些信息，他本就知曉。

　　“繼續，說說各項支出的詳細情況。”

　　“支出大類主要有工資福利、市場費用、運營費用以及管理費用，詳細情況都在報表中了。”高仁的回答很是簡單，沒有說出任何一個數據。

　　中信微微蹙眉:“這麽說吧，我們每個月有多少錢可以花?”

　　高仁卻是苦著臉說道:“我們不但沒有錢可以花，而且還欠了不少錢。”

　　“哦?怎麽還欠錢了呢?具體說說欠了誰的，欠了多少?”

　　“因為開業慶典，拖欠了廣告費，餐飲住宿費，

這些加在一起將近20萬。”　　“開業不是有專項費用嗎?”

　　“可超支了呀。”高仁似乎很理所應當。

　　“好吧，你先去忙吧。”

　　高仁走了，中信的眉頭緊蹙了起來。

　　真正接手公司，首當其衝的就是財務問題，若不能妥善解決，後面的工作將很難開展，而這個高經理似乎不大好相與啊。

　　半小時後，中信不禁苦從心來，從財務報表上看，這個李乾太瘋狂，公司資金嚴重透支，已經不是寅吃卯糧的事兒，猴年馬月的錢也給用完了！

　　所謂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前提也得是活著才行啊！

　　整整一個下午，中信都悶在了辦公室裡，他的腦子很亂，無論如何盤算，收支雙線管理和巨額的債務，都是他繞不開的兩座大山，乾私活還公帳也是違規的，他不能去觸碰，在這兒，他不再是部門經理，他要對整個公司負責，容不得他有一絲的魯莽。

　　孤獨襲來，無援無力，茶幾上散鋪著財務報表，中信靠著沙發抽著煙，滿屋渲染成了天灰色……

　　下班了，陳欣敲了敲經理室的門，沒有動靜，她嘗試轉動一下把手，門開了。

　　“顧總，對不起，我以為您不在屋裡呢！”陳欣一臉的局促。

　　“哦，陳欣啊，有事兒?”

　　“咳~咳~下班了，我先陪您去賓館，然後去吃晚飯。”她沒有用手捂住口鼻，而是竭力壓製著。

　　“麻煩你開個窗通通風，謝謝。”

　　陳欣將房門大開，又去打開了窗戶，順手幫中信添了茶水，站在了一旁。

　　中信抬眼看了看一臉肅穆的她，問道:“你不用回去嗎?”

　　“我回去也沒事兒。”

　　“也好，我請你吃個飯，也順便了解一些情況。”

　　中信能感知所面臨的困局，揭開重重迷霧的最快捷方式，就是找合適的人問合適的問題，而眼前的這位就是。

　　夜色漸起，中信坦然地帶著陳欣回到賓館，房間內有一個小洽談區，中信往椅子上一靠，腳蹺在床上，一天下來，他的腦袋攝取了太多的信息，這一刻，終於可以放松一些了，沒必要裝模作樣了。

　　陳欣進屋就忙著燒水清洗茶具，看起來甚是嫻熟，全然不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出納，頗有點兒走心。

　　很快，熱茶端過來了，茶藝水準雖說欠佳，但勝在安享舒適，中信手持茶杯，聞了聞濕熱的茶香，說道:“陳欣，你坐下，我們聊聊。”

　　陳欣依言坐下，看著中信，等待著他的問詢。

　　“你一直忙前忙後的，這都下班了，還不讓你回去，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啊。”中信言語輕柔，表示著歉意。

　　“顧總，您太客氣了，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您一個人在安市，我應該照顧好您的工作與生活的。”

　　中信玩笑道:“在公司就算了，現在是私人時間，你也不用太拘束，咱們就像朋友一樣，說話隨意點兒，別您啊您的，感覺我好老了似的。”

　　“好的。”

　　“這麽晚不回去，家裡放心嗎?”

　　“我爸媽知道我工作忙，不礙事的。”

　　“那好，我以誠相待，希望你也是。”中信的語氣很是平淡，卻也不容拒絕。

　　“顧總，你就問吧，我絕不隱瞞。”陳欣態度堅決，沒有一絲猶疑。

　　中信取出財務報表遞給陳欣:“你先看看這個，做為公司的出納，應該能看到更深的東西，你就隨便談談吧，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不用顧忌什麽。”

　　“這些報表我不用看就知道，那些數據是我核對過多次的。”

　　陳欣接過報表只是拿在手上，抬眼看著中信，聲音不高，卻也字字驚心:“顧總，實話實說，你現在確實沒有可以動用的資金，後面月份的可支出費用拿來還債都不夠，唯一還能勉強動用的只剩下管理費用了。”

　　中信問道:“之前的報銷流程是怎樣的?”

　　“李總簽字後直接找財務報銷！”

　　中信反問道:“帳上有沒有錢，難道不需要財務先確認一下嗎?”

　　陳欣理所應當地答道:“不用啊，沒錢就先欠著。”

　　“那些大額的報銷都是李總親自經手辦理的嗎?”

　　“李總沒有報銷過，工作費用由市場部經辦，生活費用由綜合部經辦。”

　　“每月的費用支出情況，你跟詳細我說說。”

　　陳欣略微想了一下，便開始逐一回答，她的記憶力似乎特別好，小到零星耗品的采購都如數家珍。

　　中信越聽越是心煩，雖不至於臉色難看，但已然長久的沉默不語，切切實實地讓陳欣感受到了壓抑，匯報結束，她便噤若寒蟬般地傻坐在一旁。

　　終於，中信說話了，態度卻甚是淡漠:“行吧，謝謝你！”

　　陳欣想要說些什麽， 可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語句。

　　“顧總，你~”

　　“太晚了，你回去吧。”

　　中信的聲音柔和了一些，卻是直接送客了。

　　陳欣隻得站起身離開，並輕輕關上了房門，中信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眼前的形勢很嚴峻，萬一處理不好，他將是寸步難行啊！

　　時間悄然流逝著，驀然間，他的臉上突兀地浮現出一絲傲氣，若是沒有困難，又何須他孤身來此呢?

　　隨即，他扔掉手中的報表，給田冰打起了電話，閑聊一通後，又趕忙洗了個澡，一身輕松地躺到了床上，打開筆記本電腦，認真查看起郵件來，隨著職務的變化，權限亦增大了不少，有總部群發給各分公司負責人的郵件，也有崔總和王潔轉發的一些郵件……

　　吃了早餐，中信一路散著步，悠閑地到了公司，面對同事們的友好早安，他也微笑著頻頻點頭。

　　這一刻，是標準的職場一景，禮貌、和諧、尊重以及溫和、風度、體恤！

　　經理室內整潔清新，辦公桌上放著一杯清茶，隱約可見嫋嫋升騰的水汽，舒展的葉片上下浮沉著，茶湯色澤淡綠通透，喝上一口，水溫剛剛好，滋味剛剛好，美好的一天從一杯香茶開始了。

　　中信打開電腦，先查收一下新郵件，隨即給王潔發去郵件:

　　姐姐好，煩請將省公司的管理制度匯編發我一份，我想用來參照建立健全安市分公司的管理制度，謝謝。顧中信，即日。

　　忙好後，中信靠著椅子，喝著茶，看起來很是愜意，全然沒有愁容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