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中信先給老程去了電話,詳細通告了此次洽談的過程,旁聽的田冰似乎在示意著什麽,中信卻視若不見。
待他掛了電話,田冰急急問道:“不是說樣品拆壞了嗎?你怎麽沒讓老程再送一個過來啊?”
中信神秘一笑道:“壞的就是壞的,好的才是好的。”
“什麽好的壞的,不是說馬上要送檢了嗎?”
“夫人不必擔心,該有的時候自會有的。”
田冰堅持問道:“別裝神弄鬼了,東西呢?”
中信指了指櫃子:“早就在那兒了,只不過你沒在意罷了。”
田冰恍然大悟道:“哦,原來你們早就算計好了呀,你不怕他們拿那個壞的去送檢啊?”
“就衝著他們那天躍躍欲試的樣子,樣品到手不可能不拆的,再說了,大家都是普通人,誰也逃不脫人性的弱點。”中信的語氣很低沉,隱有恨聲。
田冰重複著,滿滿的疑惑:“人性的弱點?”
中信略微思量,緩聲說出四心:“好奇心,好勝心,貪婪心,僥幸心。”
田冰的眼中閃現一絲明悟,她下意識地倒著茶,茶水已經滿溢而出,中信伸手挑起她的手腕,她才發覺有些走神了,於是,嬉笑道。
“老顧,先喝口茶吧,慢慢講。”
在田冰饒有興趣的注視下,他頓覺談興更濃,他伸展一下腰身,開講了。
“這四心人皆有之,若能四心盡去,那便是修心有成的聖人了。”
喝了口茶,他沉聲說道。
“好奇心是對未知的探尋,對風險的枉顧,既成就了人類的進步,也釀成了不少的悲劇,因為好奇鳥兒會飛,才有了飛機的出現,因為好奇蘋果落地,才有了牛頓的萬有引力說,才有了經典物理學的基礎;可是,也因為好奇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世間有了核武,從此,人類的頭上多了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所以,好奇害死貓,也可以害死人。”田冰接了話茬兒,他微笑著點了點頭,依然沉聲說著。
“好勝心其實就是不服氣的心理,不能正確判斷,不能正視差距,一味地爭強好勝,帶來的只能是失敗甚至是羞辱;若能正確認知差距,通過努力縮小乃至抹平差距,這樣的好勝心便是積極的有價值的。好勝心強,可以是嫉賢妒能,也可以是砥礪歌行;可以是爭風吃醋,也可以是退而結網。老婆,聰明的女人應該怎麽著啊?”
“讓自己更優秀更懂事,而不是大吵大鬧唄。”
田冰順口說著,卻也是白了他一眼,分明有些不滿,他哈哈一笑,沒有糾纏,清了清嗓子,接著長篇大論。
“這個貪婪心,人人都有卻不可說,我也很難幫著它說好話了。但有一種貪婪卻是源於攀比,如果沒有了比較,也便失去了目標,沒有了動力,外物虛榮也便虛無了。現代很多人,其實本質上並沒有太重的貪婪心,但因為外界環境的影響,讓他們有了不平衡甚至自卑心理,這才產生了欲壑難填的貪婪心,而且一旦產生就像是毒瘤一樣,盤亙在腦海中,什麽事情都要攀比,最終,痛苦了肉體,迷失了靈魂。”
田冰似乎有所覺醒,不再接話,只是不停地泡著茶,確保他不至於口乾舌燥,也讓他有了一種說單口相聲的孤獨感,沒辦法,就剩下一顆心了,草草講完也算是善始善終,於是,他不再引申,不再思考,信口說了起來。
“這個僥幸心啊,可是個好東西,
有了它,人們有了希望,有了勇氣,有了幸福,不論是生活還是工作,亦或創業,凡事都抱著萬一的心理,這才有了祝福語的千年傳承,像什麽事事如意啦,心想事成啦,長命百歲啦,遺臭萬年啦,不對,是流芳百世,總之,把心有所想當成已然結果就對了。” 一個人的嘮叨太過索然無趣了,中信的激情演說戛然而止,他看了看似笑非笑盯著自己的愛妻,有些心中發毛,於是訕笑著膩聲說道。
“不說了,我餓了,做飯吃吧,老婆,親愛的,夫人,冰兒。”
聽著他那撒嬌似的拖音,田冰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還知道餓啊?我以為你準備說一天呢,飯早就煮好了,買了烤鴨,再炒個素菜就行了,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老婆真好,謝謝了!”中信有種逃過一劫的慶幸,趕忙表現著乖巧與謝意。
“對了,那個股份老程是什麽意見啊?”田冰剛剛起身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
中信淡然地說道:“他本來說是給我一半的,我沒同意,後來,他表示他能有10%就行了,多出來的都是我的。”
“你就沒想多要一點?”田冰歪著頭看著中信,語意不明。
“我不過就是個中間人而已,這個事情如果成了,就是真正的實業,只要用心做下去,未來的發展不可限量,5%已然足夠多了。”
田冰就這樣默默地看著中信,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她突然幽幽地歎了一聲,轉身做菜去了。
中信一個人呆坐在茶桌前,他想不通她為什麽歎息,想追過去問問,可根據多年相處的經驗,他知道問不出答案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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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信電話通知了夏廠長,約好了去中都的時間,讓廠裡提前預定火車票,自己則開始準備出差的物品。
中信有兩年沒有出差了,便攜的洗漱用品也都找不見了,一家三口順便去逛了超市,采購了滿滿兩大袋商品回來。
看著收拾好的行李,中信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忙拿出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人接聽,聽筒裡傳來一個女人慵懶的聲音。
“喂,哪位?”
“你沒存我的號碼嗎?”中信笑了。
“不存。”
“也沒聽出我的聲音?”
“不知。”
“你在哪兒?”中信的笑意更甚了。
“不告訴你。”
“好吧,我想見你。”
“省人民醫院門診大樓12層。”
“誰生病了?”
“來了再說。”
“你別急啊,我馬上過去。”
中信說完立即掛了電話,與田冰招呼了一聲就匆匆忙忙出門了。
省人民醫院的門診大樓是新投入使用的,非常的高大闊綽。
中信一進大廳就被強烈的涼意包裹了,他四下一看,迅速從嘈雜的人群中分辨出了電梯的位置,便急急地趕了過去,擠上了雙層停靠的電梯。
12層到了,出了電梯左轉進入候診大廳,便感受到了強烈的差異:這裡很安靜,播放著舒緩的背景音樂,粉色是最搶眼的顏色,牆上的線條,導醫的台子,護士的帽子……
柔和的藍光烘托著幾個大字:優生遺傳與生殖中心。
顧不上疑惑,中信的目光掃視一圈,迅速分辨著,候診的人不多,幾乎都是一對對的青年男女,其中的兩人顯得有些突兀,因為她們都是女人,而且是相貌氣質俱佳的女人,其中一人偎依在另一人身上,在小聲地交流著,看著是那樣得母慈子孝。
中信快步上前,在那中年美婦詫異的目光中,已然佇立到眼前,年輕的女子似有所感,抬起頭看向中信,展顏一笑,隨即又垂下了眼眸,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中信略顯尷尬地衝中年美婦擠了個笑臉,蹲了下來,小聲詢問著。
“可微,你怎麽了?”
可微沒有回答,而是低下了頭,始終留意著兩人的中年美婦卻是主動詢問道:“小夥子, 你是哪位呀?”
“阿姨,我是顧中信,可微的朋友。”中信恭敬地回答著。
“你就是顧中信?”她的神情變得複雜起來,上下打量著。
“把汗擦擦。”
可微適時遞上了紙巾,中信趕忙接過,滿臉的擦拭著,以紙障目,不敢看那探尋的眼神。
可微又伸手拽了拽他:“過來坐吧。”
中信趕忙配合著坐下,總算與那婦人隔開了距離,可她卻頑固地轉過頭來,看著中信,帶著溫和的笑意追問著。
“小顧啊,你今年~”
不等婦人把話問出,就被可微強勢地打斷了:“媽,我渴了,幫我買瓶水吧。”
武家媽媽慈愛地搖了搖頭,準備起身,中信卻立即站了出來。
“阿姨,外面太熱了,您歇著,我去買。”
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可微卻是一臉的無奈,她拉住了中信,嗔怪道:“別去了,盡搗亂,我不喝了。”
“天氣炎熱,人容易缺水,渴了就得喝水。”中信似乎很較真兒。
“那我喝這個。”
可微伸手搶過中信手中的瓶子,打開蓋子就喝了兩口,余下兩人看著她,各自露出古怪的表情。
中信正要開口,武家媽媽趕忙連聲說道:“我不渴,我不喝水。”
可微轉頭看著母親,似有話講,卻見她戲謔地看著自己,隻得作罷,轉而衝著中信說道:“坐下吧。”
中信應了一聲,又坐了回去,可微不自覺地就靠了過來。
中信柔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