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無法推辭，那就簡單行事，倒也不錯，中信不再推辭，淡然開口。

　　“那這樣吧，當年我就準備好了兩個名字，己為和也為，結果，生了個兒子，也就是顧己為，那女兒就叫武也為吧，你覺得如何?如果可以，你就說是你給孩子取的名字。”

　　可微反覆念叨了幾次，順口且有意味，文字更是簡單，沒有刻意追求生僻字，或費解的含義。

　　“武也為，嗯，不錯，像你，隨性而為，卻又帶著一絲飄逸，就這個名字了。”

　　中信感慨道:“也為這孩子和我還真是有緣啊，有可能還是同一天生日呢。”

　　“什麽叫有可能啊，必須是同一天，以後就……”

　　可微的臉色突然一變，痛苦之色再也壓製不住，她蛾眉緊蹙，小聲地呻吟了起來。

　　武家媽媽趕緊轉身急切地問道:“怎麽了?小微，是不是快要生了?”

　　可微沒有回答，只是用力捏著中信的手，試圖緩解一下腹內傳來的劇痛，她的力氣很大，中信也握緊了她的手，當年的模糊記憶瞬間清晰了。

　　“應該是的，快喊醫生。”

　　很快，就有醫生跑了進來，略一詢問便決定送產房待產。

　　轉運床上的可微異常地緊張，她緊緊抓著了他的手，他一路陪伴著，不停地鼓勵著，在產房的大門前，她就是不肯放手。

　　眾目睽睽之下，他無奈地俯下身子，趴在她耳邊深情地說道:“親愛的寶貝兒，我會在這兒等著你們母子歸來，乖，加油！”

　　說完，他親了親她的額頭，又觸碰了一下她的嘴唇。

　　這是她第一次被他寵溺的愛稱，第一次被他慌亂的唇吻，她的眼中立即湧出了欣喜的淚水，她努力地點著頭，緩緩松開了手……

　　產房的大門緊緊地閉上了，眼前再無她的影子，中信若有所失地杵在了原地……

　　武家媽媽輕輕拍了拍他:“小顧，坐這兒等吧。”

　　他默默地走到等候區，坐在椅子上，傻傻地不言不語，不知道心飛去了哪兒。武家媽媽與潘姨等三人也坐在了一旁，小聲地說著話，誰也沒去打擾他。

　　當心有所念，便亂了時間，一日三秋的幽怨，不過是刻意誇大的纏綿，經年如昨的清淺，才是刺入心扉的難言。

　　中信的思緒飄遠:

　　十幾年前的初見，若拋開了門戶的偏念，掙脫了墜心的鎖鏈，選擇了理智，順從了大願，借來了助力，踏上了峰巔。

　　或許，早已其樂融融的兒女雙全，又或許，一切的一切只是過眼雲煙。深藏骨髓的傲然，可以待人以無限的寬容與溫暖，卻難承受些許的委屈與春寒……

　　“小顧。”

　　耳邊傳來一聲呼喚，中信疑惑地轉頭睜眼，看見窗外已是沉沉的黑暗，還有武家媽媽慈祥的笑臉，她抬手指向了前面，繼續細語輕言。

　　“小微的爸爸來了。”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名正裝的男子穩步走來，臉上帶著不怒自威的莊嚴，肩上扛著新月抱著一星，經過其身邊的醫護人員，皆是側身讓路並致以軍禮，其後跟著一位衣著質樸的婦女，手裡拎著一個食籃。

　　中信局促地急忙站起，心中不免忐忑，一直不願且害怕見到的人，卻在這樣的境況下相遇了。

　　老武目不斜視，直奔夫人而來，潘姨兩人也趕忙起身，笑盈盈地主動打起了招呼:“武部長來了，小微已經進產房了。”

　　老武略一點頭，算是回應了。

　　那兩人又道:“我們也該回家吃飯了，明天再過來看小微。”

　　兩人走了，老武的臉色變得溫暖，他飽含著歉意地說道:“小杜，辛苦你了，我剛剛開完會。”

　　“沒事兒的，你忙你的，有小顧陪著呢。”

　　武家媽媽拉了一下中信的衣袖，將他推了出來，和藹地說著，老武這才看向了中信，目光銳利，有些咄咄逼人。

　　“小顧?什麽小顧?”

　　中信硬著頭皮上前一步，擠出了一絲笑意:“叔叔好，我是顧中信。”

　　“顧中信，哼，你居然敢見我了?”

　　老武的臉上立時浮現出慍怒之色，冷哼著，屈家媽媽趕忙接過話茬兒，言語中充滿了維護之意。

　　“老武，有話坐下說，在孩子面前耍什麽威風呢?”

　　“小杜，你別管，我心裡有數。”

　　老武安慰了夫人一聲，再次虎著臉看向了中信，說道:“你跟我過來。”

　　說完，轉身向前走去，中信略顯猶疑地看了看武夫人，她卻是含笑不語，於是，當下把心一橫，跟在了老武的身後。

　　老武直接來到了一間醫生辦公室，裡面的人見了紛紛敬禮，老武只是用手掌輕輕向外招了招，屋子被迅速騰空了，他走進去坐了下來，跟著的中信沒有坐，臉上的神情看起來還算淡然。

　　老武命令道:“坐下。”

　　中信順從地坐了下來，與他隔桌對視著，一言不發……

　　空氣靜到凝固，四目相對，一雙怒意衝天，一雙強自鎮定……

　　老武黑著的臉漸漸出現了顫動，終是繃不住了，笑了出來。

　　“好小子，這回怎麽不溜了?不怕見我了?”

　　“怕，我當然怕見您了，可我更怕可微失望，我答應等她的。”

　　中信理直氣壯地回答著，坦誠了真實不虛的心理，臉上更是全無懼意，老武聽了，微微一愣，繼而大笑起來。

　　“哈哈，好，敢作敢為有擔當，不愧是我女兒看中的男人。”

　　老武話音落下，中信的情緒驀然激蕩了起來，臉上也失去了淡然，他的眼睛熱熱的，心裡酸酸的，他猛地站了起來，向老武深深地鞠了一躬。

　　“您謬讚了，我無法帶給可微美滿的幸福，讓她受委屈了，也讓您失望了，對不起。”

　　老武的手掌輕輕壓了壓，態度和語氣都變得溫和起來，不再是那位威嚴的將軍，而是一位慈祥的父輩。

　　“坐吧，小顧啊，你不要有這樣的想法，作為父親，我確實對你有些失望，覺得你很不識好歹，但是，作為男人，我又覺得你值得讚賞，一個男人要重情，更要重義，尤其要有擔當。你和小微的事情，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可你不知道，我為什麽不干涉你們。”

　　“關於這一點，我也一直沒有想明白，按照常理，不論是家世亦或身份，被橫加干涉才是正常的，這也是我不敢見您的原因，可微也因此受了不少委屈，一想到這兒，我就感覺特別對不起她。”

　　“小顧，等你們的女兒長大了，也許你就能理解了。”

　　老武輕描淡寫的話語，卻在中信的心中激起了波瀾，茫然不知的恐慌，若隱若現的端倪，一起襲擾了過來，他抬眼看向老武，問道。

　　“您這話?”

　　“你不是答應做這個孩子的爸爸嗎?難道你想反悔了?”

　　“不是的，我既然答應了，就會視她為親生女兒，請您放心，我不會讓她缺少父愛的。”

　　“那不就對了嘛，將來你會怎麽對待你女兒的婚姻呢?”

　　老武像是在混淆中信的關注點，又像是在考較中信的婚戀觀，中信也似乎被成功地牽引了注意力，他並沒有刻意思索，而是隨性直言道。

　　“如果是我，自私點兒講，我不希望她嫁人，因為我知道，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對她更好了，可從長遠來看，我又希望她能找到那個真正對她好，能陪她一輩子的男人，畢竟，我不可能陪她一輩子，也許，這就是所有父親的糾結吧。”

　　“好，你說得很好，這就是我不干涉你們的原因，小微的性格很倔強，也很高傲，你是她唯一看中的男人，雖然有些小小的遺憾，但我知道，你是值得信賴的人，而且你的品行讓我很滿意。”

　　“謝謝您。”

　　對於中信誠摯的感謝，老武卻是擺了擺手，說道。

　　“一家人別那麽客氣，這以後的日子，不僅僅是小微，還有這孩子和公司，都是你的責任，有你在，我也就省心了。我是軍人，只看結果不看過程，形式上的東西不要也罷，結了婚的也未必能過一輩子，我相信小微的眼光，我也相信我的判斷，在我的眼中，你就是我武家的女婿，別再躲著我了，有空就和小微一起來家。”

　　看著老武那舒展的笑容，中信的眼睛濕潤了，自從父親去世後，他的內心始終是孤單的，更是膽怯的;而老武的話，看似囑托與壓力，卻給了他莫大的堅強與底氣，為了在乎的人，他願意去努力打拚，他更願意用一生相陪。

　　“嗯，我會的。”

　　“去吧，喊你媽媽過來這邊吃飯。”

　　老武隨口吩咐著，中信楞了一下，就趕忙轉身出去了，老武卻是樂呵呵地看著他的背影，低聲自語了一句。

　　中信快步來到武家媽媽面前站定，他抓了抓腦袋，想要開口說話，卻又不知所措了。

　　武夫人含笑看著他，一切似乎盡如所料。

　　短暫的僵持，坐在一旁的阿姨也看向了中信，眼中滿是疑問。

　　簡單地支吾哼哈後，中信的腦袋突然靈光了起來，他找到了一個自以為非常合適的稱呼:“嗯~杜媽媽，叫咱們去那邊吃飯呢。”

　　武家媽媽臉色一喜，卻故意問道:“小顧啊，誰叫我們過去啊?”

　　“這，是武爸爸。”抖機靈似的，他又順出了另一個叫法。

　　“你這孩子，真是不怕麻煩啊。”

　　說著，武家媽媽站了起來，也不再為難中信，一旁的阿姨則是抿嘴一笑，她好像猜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