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傳來的輕輕搖晃感逐漸將我喚醒,我試圖睜開眼睛,卻一片黑暗。
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輕拂著我的臉龐,吹散夏夜的酷熱。
雙手……不能動彈。
車輛急馳而過,像破空的箭矢。
毫無疑問,我被綁架了,並且現在正坐在匪徒的車裡,雙手被綁在一起,眼睛被黑布蒙蔽。恐怕這位匪徒就是殺死李奕的真凶了。
“你是陳流吧?”
匪徒似乎有些驚訝,輕笑了一聲:“你怎麽猜到的?”
與此同時,他側過身來扯掉了我眼上的黑布,眼前的光景正如我所料。
漆黑的夜,三三兩兩的燈火,行駛在寧靜街道上的車輛,車內的頂燈傾泄下橙黃的微光,照亮了陳流柔和的側臉。
他坐在前面的駕駛位上,緩緩開著車,從容不迫,絲毫沒有綁架犯火燒眉頭的樣子。
“果然是你啊……”我苦笑了一下,“你的不在場證明有一個漏洞,雖然微不可查,但卻是致命的。”
“哦?”他很有耐心地聽我分析下去。
“根據你的密碼鎖記錄,你分別在10:13、10:17、20:49和22:01這四個時間開了門關了門,人會下意識地認為開門關門這個行為就代表了出門或進門二者之一,這種誤導讓我們覺得你於10:13出門,10:17進門,20:49出門,22:01進門,所以五點左右你應該待在家中。實則相反,你確實在10:13出門去扔了垃圾,但10:17的時候你並沒有回家,而是從外面把門打開又關上了,偽造出你進了家門的假象。這樣一來,從10:17到20:49這段時間,你實際上並不在家中,也就是說,沒有不在場證明,完全有充足的時間殺害李奕。你把李奕從樓頂推下,偽裝成自殺後才回家,20:49你到達家門口,開關了門,偽造出從門內外出的假象,然後去了超市買你所說的食材,最後在22:01回家——這就是你作案的全過程。”
陳流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衷心地鼓起了掌:“十分縝密合理的推理,事實確實如你所言,是我殺了李奕。”
“可是為什麽?我無法理解你的動機。你的行為完全不符合你的人心三角。還是說有什麽我沒掌握到的情報嗎?”
“一切,都是為了你啊,藍向明。”陳流側過臉,對我露出了無比燦爛的發自內心的狂喜般的笑容。
無法理解。
“你到底……在說什麽?”
“記得林雨聲嗎?七月初一的時候,她在我們的班群裡問你的聯系方式和地址,從那一刻起,我就明白,她已經發現你了。”
我已經把高中同學的聯系方式全刪了,自然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
沉默,無言。
“林雨聲和秦曉是什麽關系,我也是知道的,她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繩之以法,不是嗎?”
依然是沉默。
“所以,為了混淆視線,挫敗她的計劃,我出手了——之所以對李奕下手,是因為他家附近剛好有一座沒有監控的廢樓,方便我行動。”
“不,我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要幫我……”
“你聽說過深海理論吧。人心如深海,人的行為表現之下往往隱藏著更為複雜的內心想法。”
駭然。
“你是……亞當……?”
陳流點了點頭:“畢業後你斷了和我的聯系,我可是頗為受傷啊,所以用亞當這個陌生人的身份在網上接近你。
” 我凝視著他。
“怎麽,還是無法理解嗎?”
“還記得你問過我的那個問題嗎,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三件事物是什麽。那個時候,我騙了你。”陳流轉過頭對我笑了笑,“我最重要的事物,心裡的三條邊和三個角,全是你啊,藍向明。”
此時,我終於理解了一切。
結論很簡單,簡單到說不出口。
“高一的時候,我覺得生活真的是爛透了,當時我罹患了抑鬱症,感覺這個世界徹頭徹尾都是沒有意義的,一度自暴自棄。但你改變了我,藍向明。”
“高二開學,我們分到同桌,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你的性格確實感染了我,將我從抑鬱的懸崖邊拉回。和你在一起度過的兩年高中時光,可以說是我這一生最寶貴的東西。你也明白這種感覺的吧?最寶貴的東西,即使是染上罪業也要守護住的。”
是的,我明白,因為我做出過與陳流相似的抉擇。
此時,電話的彩鈴響起。
陳流瞥了一眼,深深踩了一腳油門:“是林雨聲,看來她已經發現我了。”
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是在逐漸放肆的從車窗掠過的晚風中靜默。
不知何時,警車的鳴笛已經放飛了起來,像是五彩的煙火緊抓著陳流逐漸加速的轎車,紅與藍的璀璨燈光如同旋轉木馬,搖著夜曲的音聲,不斷飛旋。
“如果我們能逃出警察的追捕,我們就找一個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一起生活,好嗎?”陳流他一邊開著車一邊故作輕松地對我說。
“你還真是悠閑啊……”
“當然,我不會強迫你做我的戀人,我們可以是朋友,在世外桃源比鄰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們可以坐在田埂上談天說地,暢聊夢中所見,也可以坐在河邊釣魚,享受恬靜的片刻……”
轎車逐漸駛出城區,城市的燈光漸行漸遠,成為遙不可及的奢望。
但他的祈願終究沒有成真。
在紅藍光芒交織流轉的星月夜中,我們逐漸被警車包圍,陳流終於還是被逮捕了。
“我認罪,無論是李奕還是秦曉,都是我殺的。”他只是這麽淡淡地承認了,回過頭對我露出一個笑容,隨後被押解上了警車。
而我在錄完筆錄後也回到了酒店,給自己削了個梨吃後,我將水果刀隨手扔在桌上便累得倒頭就睡。
但在入睡前,我打開了林雨聲留給我的那張紙條。
上面,空無一字,如鏡面一般,反射出罪惡的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