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南門。
一年輕俊朗的少年,腰佩寶劍,看著威武不凡的大周都城,感慨道:“天下動蕩已久,今中原有此氣象,一統之勢成矣。我輩之幸,天下之幸。”
“公子,可以進城了嘛?”
一個機敏的小廝來到近處。
俊朗少年道:“快些進城吧,吾迫不及待地要拜會禹均先生、楊少師還有平先生。聽說南唐大儒周宗先生亦在汴京,能夠聽諸多大賢指教,人生美事。只可惜馮元老已逝,不能一聽教誨。”
他說著招呼著身後的隨從前去排隊受檢入城。
俊朗少年名叫畢士元,字仁叟,代州雲中人,家中幾代在代州為官,父親還畢乂林任過觀城縣令,家中頗有余財。
因父親亡故,代州雲中偏遠,人才疲敝,並無良師。
畢士元自小好學,但因繼母祝氏尚在,不願遠離,侍奉左右。
祝氏通情達理,直接將畢士元叫到跟前說道:“求學須有良師益友,吾兒當去中原江南。”
於是,祝氏將畢家幾代累積的積蓄交給年少的畢士元讓他南下求學。
畢士元在宋州、鄭州求師,與楊璞、韓丕、劉錫結為良朋,學業有成。
這汴京將會是他計劃中的最後一站,拜訪中原士林領袖竇禹鈞,向繼顏真卿、柳公權之後,最著名的書法家楊凝式請教書法,與長樂老馮道的長子馮平請教經史學問。
做完這三件事後,即打算返回代州雲中,侍奉祝氏,專心學問,消化這些年學到的知識。直至祝氏百年之後,以科舉入仕,為天下蒼生謀福。
畢士元這類才俊,對於自己的未來規劃得極為詳細。
只是他不知道方剛入城,自己已經就讓人給盯上了。
看上他的人不是別人,是巡檢通判孔守正。
此人的上司正是新上任的南門巡檢使王彥升。
王彥升因冒犯石守信被逐出殿前司,從手握兵權的大將,一下子轉為白身,心底難免煩悶。
在家裡渾渾噩噩地過了半個月,得到趙匡胤的召見,知道自己有了新的任命,還是巡檢使這一職位,對於趙匡胤更是感恩戴德。
趙匡胤也叮囑王彥升要好好乾,行事不可衝動,三思而行。
王彥升自然是一一應諾。
這吃過一次教訓,王彥升走馬上任之後,也不敢亂來,兢兢業業的乾著本職工作。
但是隨著深入了解巡檢使的職權任務,王彥升頓覺不平衡了。
巡檢司始於五代,掌訓治甲兵,巡邏州縣,擒捕盜賊的事情,負責開封治安。
汴京城的巡檢司下的巡檢使共有四位,分別負責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故而以所負責的區域為界限,冠以東南西北四門巡檢使。
其中汴京城東西大街有兩個街市,那是汴京商貿中心。
然後北門靠近皇城,是朝中權貴聚集之所,那邊還有一個名動天下的甜水巷。
而開封的南門理所當然的就是百姓以及三教九流的雜居之所。
這差距可就大了。
東西門的巡檢使給東西街的大商家當作大爺一樣供著。
北門巡檢使時不時地還能在甜水巷白嫖大牌。
他這個南門巡檢使,面對一群苦哈哈的百姓,哪有什麽油水可撈?
因為之前犯了事,王彥升是打算好好安分守己的。
可自己的同僚坐著就有人送禮巴結,還能白嫖,明明級別一樣,自己這邊卻無人問津。
這巨大的差別讓王彥升如何受得了?
這南門巡檢使本來是個很好的職位,可王彥升卻是越乾越不是滋味。
直到今日,下屬馬源來報南門進了一個肥羊。
“領頭的就一書生,還有一書童加上駕車的三名馬夫,但隨行的有一輛馬車,後邊有兩個毛驢拉著十口箱子隨行。看箱子的樣式,還挺沉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十口箱子?”
王彥升怦然心動,說道:“給我聽著他,看看他住在什麽地方。”
他帶著幾分貪婪地搓了搓手,忽然想到趙匡胤的叮囑“行事不可衝動,三思而行”。
王彥升冷靜下來,想了三遍,說道:“不可讓他發現,兵分兩路。一路讓人盯著他,看他接觸過什麽人,去過什麽地方。另外一路去打探此人消息,看看他有沒有背景,能不能招惹。”
不得不說,趙匡胤的叮囑還是有用的。
王彥升這一次真的三思而行了,沒有一點的莽撞。
馬源到點回家,小小的繞了一圈,來到了巡檢通判孔守正的家中。
孔守正也在家裡等著馬源。
“來,馬兄,特地為你準備的牛肉。我倆兄弟,分而食之。”
孔守正熱情地將馬源請到了屋內。
馬源也是食指大動,即便是汴京城,牛肉也是極為奢侈的美食。
兩人對坐互坐,馬源將王彥升的情況細說。
孔守正認真地聽著,肅然叮囑道:“那我們便等吧,記住了,要耐住性子,不可唆使王彥升乾任何事情。所有的行動必須讓他自己做主。王彥升是個莽夫,可他背後的趙匡胤不好惹。我們惹不起……”
馬源用手扇了扇牛肉的香味,說道:“孔大哥放心,小弟所乾的一切都是王彥升吩咐我做的,行動的時候也不衝在前頭,不會讓他禍水東引的。”
孔守正頷首笑了笑。
他跟王彥升無冤無仇,但是王彥升的出現卻摘了本屬於他的桃子。
自從上任南門巡檢使升遷之後,一直沒有新人頂替而上。
這巡檢使的事務自是他這位巡檢通判代理負責。
依照常理,若南門巡檢使一直空缺,他這個巡檢通判在代理期間表現良好是可以直接升任。
孔守正代理南門巡檢使足足半月,眼瞧著就能升官,王彥升這從天而降,直接壞了孔守正的美夢。
孔守正野心不大,本想著忍一忍算了。
結果王彥升性子貪暴,將巡檢司視為殿前司的兵卒來帶。
訓練的時候,動輒打罵,下手還不分輕重,惹得是天怒人怨。
跟著這樣的上司,莫說一起升官發財,不讓他連累的一並遭殃就算阿彌陀佛了。
孔守正心底本就有怨,見此情況亦忍不住與心腹同僚安排王彥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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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營司。
羅幼度正在巡視龍驤軍的訓練。
一個個矯健的兵士,低身平伏,在黨進的指揮下進行騎兵掩面突擊訓練。
所謂掩面突擊就是將手臂護在面門,利用臂腕上的大護腕保護臉部要害。
羅幼度一直以為契丹騎兵很牛皮,但牛在什麽地方,完全不知道。
但讀過符彥卿的劄記之後,漸漸對於契丹騎兵有了一定的了解。
契丹騎兵確實很強,可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強。
至少在五代十國這一階段,契丹屢次南下都給五代十國的軍頭打得滿頭包。
早年的河東五虎將:周德威、符存審、李嗣昭、李嗣源、郭崇韜幾乎將契丹當成了經驗包。
尤其是自己老嶽父的老子符存審以步克騎那一戰,簡直不要太牛逼。
步卒動成軍,止則成寨,將步卒玩成了花。
契丹軍一靠近,萬弩齊射,流矢蔽日,絕對是以步克騎最為經典的戰例之一。
若不是有坑爹的石敬瑭直接賣了燕雲十六州,以契丹的實力真不一定搞得過五代那些單純的依靠戰鬥不斷升級上來的軍頭莽夫。
人家莽歸莽,可真的是能打。
羅幼度默默地看著黨進地訓練,心底卻想著得再薅一薅石守信的羊毛,讓他親自來指點一下黨進以及自己的龍驤軍。
或者想法子將黨進丟到自己那個老嶽父的天雄軍裡訓練一二?
黨進相比他們兩人還是嫩了一些,對於騎兵的速度掌控得不好。
跟契丹騎兵交手,必須要掌控速度,不然就等於遊戲裡沒有突進技能的鐵憨憨,給風箏的一點脾氣也沒有。
契丹騎兵最大的特點就是人多,以量取勝。
一直保持全民皆兵的他們,能夠很容易地就聚集十萬左右的騎兵隊。
除了數量優勢,再就是他們與生俱來的騎射功底以及契丹戰馬。
宋朝諸將瞧不起契丹戰馬低劣,那是因為作戰風格不同。
契丹戰馬可一點不差,典型的北方馬種,大漠草原之間,多寒多風,環境惡劣,使得契丹馬普遍重心低身材矮小,但肌肉強健,能夠迅速奔跑和轉向,耐久性和靈敏性奇高,是最適合騎射奔襲的戰馬。
而中原將領大多喜歡以騎兵陷陣,故而戰馬越高越大越好,西方所產的馬種也就成了中原將領的最愛。
中原王朝古來培育的戰馬馬種也多是源於西北涼隴地區。
故而有一句古話,涼州大馬,橫行天下。
相比契丹馬,涼隴馬勝在個頭大,速度快,爆發力強。但是耐力以及對環境的適應力,遠遠比不上契丹馬的。
故而想要在戰場上打贏契丹騎兵,只能近身拚殺,首先要硬抗他們的弓箭,掩面突擊就是應對契丹騎兵的戰術而設的。
但是契丹騎兵不會傻傻的讓你近身,他們的戰馬矮小靈活,可以輕易地掉頭後撤。
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利用涼州大馬的爆發力追上他們。
不然時間一長,涼州大馬的體力告急,那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如何掌控這個速度,最為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