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鼎十國
折德扆看著在火光映照下,女兒的俏臉閃閃生輝,不免暗歎。
自家女兒的心思,他這個當父親的焉能不知?
洛陽、汴京的幾次相會,這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小丫頭給一個老謀深算的渾小子用甜言蜜語迷得五迷三道。
折德扆可不像折禦勳、折賽花沒見過世面。
雖說他心底也感激羅幼度對折家的認可,感激他能夠在關鍵時候站出來為他們折家說話。
但是成年人的思維,理性更多一些。
羅幼度當時對府谷的幫助有限,地位也配不上折賽花,根本就沒有動撮合的心思。
不想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對方短短幾年身份地位突飛猛進,等他有意思的時候,已經給符彥卿搶了先。
折德扆可不想自己的女兒給人當小妾,此事也就擱置了。
哪裡想到一眨眼功夫,對方直接成了中原天子……
當真世事無常。
現在已經不是對方有沒有資格了,而是自己這邊配不配得上。
自己好歹是鎮邊統帥,總不能自薦女兒吧?
那影響太過惡劣了!
但想著自己的女兒積極出戰,隻為在功勞簿上有府谷折氏這幾個字,讓對方能夠記得。
折德扆看在眼裡實在有些心疼。
打掃了戰場,折德扆清點了物資。
定難軍的這批貨物以鹽茶為主。
茶葉還好,不易點燃。
可青鹽這東西不耐高溫,火一燒直接化成鹽水滲入土中了。
茶葉搶救回了不少,青鹽損失了大半。
折德扆這些年就沒少劫掠契丹物資、黨項豪族的物資,遇到抵抗,很少動燒毀物資的念頭,就算多拚些性命,也要保護物資:這些物資是他們的主要經濟來源。
想著原來為了生存,為了一點物資,甚至不惜搭上百來條命。
現在為了百來條命,寧願不要這大批物資。
之間差距,不可以道理來計。
折德扆嘴上說奢侈,心底別提多舒坦,有這樣愛惜兵卒性命的皇帝,才值得投效嘛!
回到府谷,折禦勳快步而來。
他看了折賽花一眼,牽著折德扆的馬,將他拉向了一旁。
折賽花見父兄輕聲討論著,時不時地還看向自己,一臉好奇。
不一會兒,兩人若無其事地走了回來,一並走向了府衙。
神神秘秘的。
折賽花強壓下心中好奇,古怪地跟在後頭。
進入府衙,折德扆意味深長地說道:“小妹,昨夜甚是英勇,為父全了你當將軍的夢。這就提拔你為指揮使,撥你一千勁卒,好好訓練。”
折賽花瞬間來了精神,一挺胸膛,說道:“保證不讓爹爹失望。”
折禦勳長歎一聲道:“唉,小妹一心想要當花木蘭,那只能回絕陛下的好意了。還想著小妹有一天能夠當上皇妃,我這做哥哥的也沾沾光……”
折賽花驚愕地看著自己的兄長,有些不敢置信……
“就在今早,汴京傳來聖旨,封小妹為婕妤……也對,困在宮裡,還不如當一個女將軍自在。”
“那個……其實,女孩子家,拋頭露面的,確實不怎麽好……”
折德扆、折禦勳先是一怔,見鬼了一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折賽花也反應過來了,她是給突如其來的喜訊樂昏了頭,這回過神來,立刻明白:自己這是給戲弄了。
皇帝的旨意,那是金口玉言。
哪裡是說回絕就回絕的?
想要生氣,卻氣不出來,折賽花“哼”了一聲,快步走了。
折德扆欣慰一笑,對著折禦勳道:“這樣最好了!”
他也不放心讓自己的女兒真的在戰場上拚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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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這天羅幼度正在處理奏章,得到石守信求見的消息。
“宣!”
羅幼度應了一聲。
見石守信入內,指著一旁說道:“坐!有事?”
石守信想了想道:“是有事,小事。”
羅幼度道:“不急吧!”
石守信趕忙搖頭道:“不急不急,陛下,忙你的,不用管我!”
羅幼度笑道:“難得你入宮尋我,好久沒一起喝酒了。你隨意候著,我處理好這些事物,一起喝一杯,邊喝邊說。”
石守信心底湧過一絲暖意,確實有些懷念原來的日子。
不過他心底清楚,不可能回到過去的。
羅幼度能夠將他當成兄弟對待,他們卻不能再將羅幼度視為兄弟了。
羅幼度將手中最後的一點奏章處理完畢,領著石守信到了文德殿。
尚食局已經備好了酒食。
兩人先隨意喝了幾杯暖暖胃。
羅幼度方才道:“說吧,有什麽事情?”
石守信道:“是為了慕容兄弟!”
羅幼度聞言,登時笑了起來:“這才多久,一年沒到吧!這就憋不住了?”
石守信也尷尬地笑了起來:“慕容兄弟讓我看看陛下氣消了沒?”
羅幼度啞然失笑,說道:“朕什麽時候生他的氣了?明明是他心裡有了小小的芥蒂,朕這才將他調離汴京的……”
石守信忙道:“那陛下是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將他調回汴京?”
“怎麽可能!”羅幼度道:“京畿重地,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石守信的臉,登時垮了下來。
“不過……”
羅幼度滿懷笑意地說道:“只要他幫朕一個忙,朕倒是可以給他將功贖罪的機會。下次動兵,以他為先鋒。”
襄州。
慕容延釗在軍營裡左右奔馳,手中馬槊大開大合,虎虎生威。
周邊兵士,看得是目眩神迷,紛紛叫好。
慕容延釗卻大感無趣,現在的他滿腦子都是後悔……
後悔……
悔不當初。
一個好戰的猛將,在一個沒有前途的地方當刺史當節度使,這跟坐牢有什麽區別。
好好的,自己為何要使性子?
慕容延釗自從得知羅幼度出兵北漢以後,他就後悔了。
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到河東山西,痛痛快快地與敵人一戰。
但是他只能看著,而且整個襄陽,找不到一個像樣的敵手。
身子骨都要麻木了。
隨著夏日流逝,眼瞧著秋收即來。
慕容延釗雖然魯莽,卻也深知糧草齊備,正是出兵季節。
錯過了北漢,不想再錯過南漢。
不得已腆著張老臉,派人進京送禮打點。
論義氣,石守信當屬第一。
也就有了求情之舉。
將馬槊丟在一旁,慕容延釗悶悶不樂地回到了營帳,唉聲歎氣的。
直到收到了石守信的來信。
慕容延釗看著信裡的古怪要求,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卻也豁出去了。
直接走出了營帳,快馬加鞭返回襄陽城。
慕容延釗現在的官職是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使。
但慕容延釗並不喜歡安逸的生活,極少過問襄州的政務,大多時間都住在城外軍營。
在軍營裡練習騎馬射箭,軍營反而更像慕容延釗的家。
至於襄州的行政事務皆由下一級別的長史張靄負責。
慕容延釗大大咧咧地出現在了州府府衙,叫來張靄,問道:“近日州府發生了什麽事情?”
張靄奇怪慕容延釗好端端地問起了政務,但也不敢多問,微微作揖說道:“並無大事。”
慕容延釗又問:“田地莊稼長勢如何?”
張靄回道:“今年風調雨順,莊稼長勢極好。”
慕容延釗滿意地點頭道:“很好,張長史,這襄州的治理,你有很大功勞。我會如實向陛下稟報的……最近我有點忽視襄州的治理,有些不該。長史將半年來的情況,做個總結給我。我要了解一下,免得陛下問起來,什麽也不知道,那可丟人了。”
羅幼度除了會派監察禦史調查地方官員的行政成果以外,還會隨機抽查州府上繳執政總結。
如果寫不出來,或者寫出來的跟查到的不一樣,直接問罪。
羅幼度對於官員的俸祿,前所未有的闊綽。
但出手吏治卻也極其的嚴厲。
對於各種不稱職的官員從不容情。
張靄覺得慕容延釗必然是怕自己給抽中,心中冷笑:就這蠢蛋還治理州府?一個村都治不好吧!
這話他隻敢放在心裡, 面上恭敬地道:“屬下整理一下思緒,明日便將年余裡襄州情況細表。”
張靄回到家裡,洋洋灑灑地用了一個時辰,寫了兩千多字的總結。
第二日,張靄將自己寫的襄州行政總結交給了慕容延釗。
慕容延釗看著手中的總結,眉頭瞬間皺在了一起。
慕容延釗並非文盲,他出生於將門世家,是開州刺史慕容章的兒子。周太祖郭威時期,他還乾過文職,擔任西頭供奉官,尚食副使。
識文斷字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可張靄的這篇總結,寫的是晦澀難懂,深奧無比。
慕容延釗識得每一個字,但這些字連接起來,仍是看不懂寫的是什麽。
他本就脾氣暴躁,瞬間真來了火氣,對著張靄臉上就是一拳打了過去,罵道:“你他娘的,寫的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老子一句話都看不懂,欺負老子書讀得少?”
他這一拳力量極大,直接將張靄的兩個門牙打下來了。
慕容延釗尤不解氣,上前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不過這一次收了力量,只是造成了皮外傷,並不會傷及內附。
張靄滿口鮮血,抱著腦袋,雙眸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