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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克宏霍然而起,怒喝道:“混蛋!為何不阻擋?”
來人臉色蒼白,一陣惶恐,顫聲道:“有人查問緣由,朱指揮使不聞不問,直接衝了出去。撞翻了兩艘走軻三艘遊艇,致使兩人失蹤。”
柴克宏臉色鐵青,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孫震牙齒有些打顫。
朱浩不是一般人,吳郡朱氏,吳郡四姓之一,朱治、朱然之後,為江南世代將門。
不過因李景重文輕武,朱家有轉文的意圖。
朱浩是現今朱家為數不多的將種,朱家的軍事人脈皆在他身上,能力平庸,但交友廣泛,又有朱家人吹捧,有軍中新貴的意思,有著不小的影響力。
他不管不顧帶領整艘艨艟戰艦投降,對於江南水軍影響極其致命。
“這群世家子,真他娘的靠不住,一有事就投降……”
柴克宏忍不住罵了一句。
家族是一個整體,相比尋常人投降,世家中人一人投降,往往就連帶出一片人歸降。
靠著投降升官發財,也是大部分世家賴以生存的手段。
“怎麽辦?大都督,現在什麽情況?金陵真的落陷了?”
孫震六神無主,這給困在了大江上。
前後路斷絕,
還沒有糧食,更不知道自己效忠的國家還在不在。
那種不安,讓孫震幾欲發狂。
柴克宏也相差無幾,只不過他將一切不安藏在了心中。
他是江南水軍的靈魂,若他都亂了,江南水軍差不多就完了。
雖然現在跟完蛋沒啥區別,至少還能堅持一下。
“我們還有兩天糧食,勉強還能支持兩天。我們得弄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中原大軍怎麽過江的,金陵還在不在,江南……還能不能救。”
柴克宏一直懸於長江之上,讓他最抓狂的就是什麽也不知道。
知道情況還能想辦法應對,這什麽都不知道,想乾點事情都不曉得從哪裡入手。
“這樣……”柴克宏拉著孫震道:“今晚你派人用遊艇將一些水性好的可靠的,對了,讓謝文節帶隊,他水性好,值得信任。讓他帶些人到江岸百丈外,潛水遊到對岸,探查情況。一但得知消息,讓謝文節直接將情報給我帶來。”
柴克宏這話是字面意思。
這世上不乏天賦異稟的奇人,林仁肇水陸兩棲是一個。
這謝文節也是一個,他的水性可以與林仁肇相比,也是福州閩人,以驍勇著稱。
歷史上的淮南之戰,郭榮打到了長江沿岸,在江北駐扎,而謝文節擐甲渡江,潛覘敵壘。
穿著衣甲橫遊長江,在水裡露著腦袋觀察周軍水寨,人稱鐵龍。
不過因為羅幼度的出現,郭榮在紫金山下就結束了與南唐的戰役。
謝文節失去了這個立功的機會,但金子總會發光。
柴克宏發現了謝文節的能力,將之提拔為將。
所以只要探得消息,謝文節就能憑借他可怕的水性,遊到他們所在之地,將消息傳達。
柴克宏安排好一切,臉色並沒有好轉,他這番應對手段,與江南水軍的近況沒有任何改變,只是求個明明白白。
哪怕是戰死,也得當一個明白鬼。
而不是死了,都不明白中原大軍是如何過江的。
隨著陳德誠的戰敗,長江浮橋也揭開了真面目,漸漸為江南知曉。
聽到這則消息的江南人,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可能!”
高貴的長江什麽時候淪落成跟黃河一樣待遇了?
江南人享受長江天塹,對於黃河是充滿不屑的。
黃河,那能叫天險?
冬天的時候,來個冰封,比官道還平整,自帶潤滑屬性。再不然來一個乾涸,阿貓阿狗都能過。
僅從防禦方面考慮,黃河跟長江比起來,真就尷尬。
故而江南人多次高喊:長江天塹能當十萬兵。
這引以為傲的防線,出現了一座浮橋,誰敢相信?
但隨即恐懼就湧上了心頭。
長江浮橋的出現,意味著什麽,江南人比誰都清楚。
浮橋的出現,意味著整個江南的大門都給打開了。
歷史上無數史料證明,只要北人渡了江,江南就如待宰的羔羊。
李弘冀本來還能維持江南太子的風度,面對舒元、趙匡讚的威脅,他談笑風生地安撫內城的官員百姓。
這金陵城經過歷代江南雄主的修葺,論及堅固,天下少有。
南唐也是采取一國養一城的方法,金陵城內物資齊備,水源也充足。
李弘冀相信以自己的本事,守個三五年不成問題。
江南無敵水軍尚存,能夠時刻威脅中原糧道。
耗得越久,對自己越有利。
然而長江浮橋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江北的物資能夠通過長江浮橋輕易地送到江南……
江北淮南是中原地產糧地之一,江北的糧食輕易便能送到江南。
耗?
怎麽耗得過?
長江浮橋對於江南實在太過致命。
李弘冀看著殿內的滿朝文武,拍著案幾道:“一定要摧毀長江浮橋,一定要摧毀長江浮橋……派人聯系各州刺史,讓他們不急著救援金陵,孤守得住,守得住……”
他淡然自若的太子風度不在,無意識的加重語氣,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
用怒氣掩飾自己的恐懼……
“讓他們進攻長江浮橋,不管付出多少代價,一定要摧毀長江浮橋。告訴他們,誰能摧毀長江浮橋,孤奏請國主,上表他為節度使,加封公爵。”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次摧毀長江浮橋,長江浮橋,於他而言猶如夢魘一般。
不只是李弘冀著了魔,留在金陵的大臣十有八九都帶著驚恐之色。
他們甚至無視了兵臨城下的舒元、趙匡讚,滿腦子都是那要命的浮橋。
兵臨城下在這時已經算不得什麽了,那貫通江南江北的浮橋,若是不除,江南必亡。
韓熙載、陳喬這對江南智囊在這一刻也是無計可施。
韓熙載半晌才道:“殿下不如修書於陛下,陛下在洪州還有兵馬,可讓他從洪州出兵,從陸路進攻長江浮橋。”
李弘冀想著李景指著自己臉罵自己的模樣,又急又氣。
必勝之局,就讓一座可怕的浮橋給毀了。
“孤知道了!”
李弘冀別無選擇,哪怕讓李景當面暴揍一頓,他也不得不向李景低頭。
再不低頭,江南,真的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