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玄喆聽到消息,臉色煞白。
利州在嘉陵江東岸,群山環繞,地形險峻,是入蜀的咽喉要地。
“快,快往劍門關增兵。”
孟玄喆甚至都來不及詢問緣由,一開口就是向劍門關增兵。
利州失守,意味著北面的防禦要塞就只剩下劍門關了。
劍門關是北路最後的倚仗,一旦中原攻克劍門關,接下來就能長驅直入直抵成都城外。
劍門關已經是北方最後的一處防禦要塞了。
三司使范禹僻勸慰道:“陛下放心,這劍門關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著稱。大劍至小劍隘,束之路三十裡,連山絕險,就算給中原兵插上翅膀,亦難以飛渡。”
孟玄喆聞言心中稍安,說道:“三司使言之有理,朕是為諸將之無能,氣糊塗了。這利州也有山川棧道之險,怎麽如此輕易地為中原賊兵攻破?”
他說道最後望向了從前線退回的偏將柯博。
柯博忙道:“韓大帥、李副帥為阻中原兵馬南進,兵分兩路。李副帥燒斷棧道,退保葭萌關。韓大帥率軍據守利州城及其以北的大、小漫天寨諸要點,阻擊中原賊兵。”
孟玄喆代替孟昶巡視過漢中、利州一帶,韓保正、李進在防禦上的應對方式並沒有任何問題,疑道:“韓、李兩帥,應對未有不妥,為何利州還會失守?”
柯博臉上透著幾分恐懼,“賊將高懷德探知我們兵分兩路,也跟著兵分兩路。命康再遇、康保裔父子搶修棧道,攻打小漫天寨。”
“自己率主力由嘉川東南的羅川狹徑南進,搶奪嘉陵江橋,遣禦營司劉福、常思德攻打大漫天寨。義州王刺史親率兵馬救援,途中受到了高懷德親自阻擊,王刺史陣亡。”
“大漫天寨也為劉福、常思德攻破。韓大帥往利州撤兵,卻得知利州已為康再遇、康保裔父子攻破,趙都監退保劍門關。”
“韓、李兩帥現在生死不明!”
孟玄喆與殿內的蜀國文武都聽傻眼了。
這什麽跟什麽啊!
仗打得跟看史書一樣。
小漫天寨建於山腰之間,護著山間棧道。
康再遇、康保裔父子一邊搶修棧道,一邊攻破了小漫天寨?
大漫天寨位於朝天嶺,山勢崔巍,路徑險絕,依山水而建。
怎麽就給劉福、常思德攻取了?
義州刺史王審超棍棒絕技冠絕川蜀,他親自救援大漫天寨,居然直接陣亡。
康再遇、康保裔攻取小漫天寨後,竟還能乘勢攻打利州,迫使都監趙崇韜撤回劍門關。
總結就是韓保正、李進依險而守,而中原沒有用任何花裡胡哨的戰術打法,就是他們守哪,中原攻哪。
且中原兵馬戰必勝,攻必取。
結果就是利州與葭萌關的防線全線潰敗,大帥韓保正副帥李進生死不知,悍將王審超陣亡,都監趙崇韜退兵劍門關。
孟玄喆半晌才失聲道:“怎會如此?”
他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到一個背鍋的。
韓保正、李進、王審超、趙崇韜的應對並沒有過錯。
但他們就是敗了,敗得乾淨利落。
說明什麽孟玄喆豈能不知。
利州與大小漫天寨的攻防戰直接表明了久經沙場,百戰余生的中原老兵,與習慣了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蜀兵之間,那不可逾越的實力差距。
雙方實力的差距已經到了,在佔據城寨、防線等地理優勢的情況下,都無法彌補的地步。
孟玄喆理解了柯博臉上的那股恐懼,在沒有出錯的情況下給戰鬥力碾壓。
遠比王昭遠瞎指揮而導致的大敗更加動搖軍心。
大殿中先是一片死寂,隨即堂下的吳維出班道:“陛下,北方戰事失利,尚且還有劍門關,可以倚仗。而東方並無險峻關隘,更加不能再出意外。這兩路兵馬直逼成都,我西蜀亡矣。大將軍石頵年事已高,不複當年之勇。怯戰不前,委實難當大任。臣懇請陛下另選能人接替大將軍職位,以免大將軍懼敵,一退再退。”
吳維一直在給吳家給吳霖陽造勢,但自身並沒有公然詆毀大將軍石頵,只是背地裡讓人貶低他以抬高自己兒子。
同時利用吳家的人脈給朝廷施加壓力。
但現在吳維公然於廟堂上表態了,目標直指石頵。
其實知子莫若父,吳維對自己兒子的幾斤幾兩,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孟玄喆臉色猶豫,說道:“陣前換將,乃兵家大忌,恐生禍患。”
吳維道:“但以怯弱者為將,更會導致我軍陷入敗亡之境。”
孟玄喆還是保持了一定的理智,道:“此事讓朕好好思量……”他頓了頓,心底對石頵也沒有最初的信任,說道:“朕會派遣三司使為監軍,讓他去前線探查情況。”
忠州。
石頵在渝州休整了五日,足足五日時間,他親自安排渝州刺史組織百姓修葺城防。
這渝州等同北方的劍門關是東面蜀兵最後的屏障,渝州失守,意味著東路的中原兵馬能夠長驅直入地逼近成都。
渝州的重要也不言而喻。
只是這些年了,蜀地無戰事,孟昶窮奢極欲,蜀地官員無有不貪。
十數年下來,從未鞏固城防。
渝州各處地方年久失修,用來抵禦境內蠻族善可,對上百戰勁旅,堅持不了太久。
石頵心底最終的決戰之處便是渝州,不過他得給渝州爭取到足夠修葺城防的時間。
這也是他此刻身處忠州的原因。
石頵身為一員老將,一舉一動不說多高明,但每一步每一個意圖都極有章法,瞻前顧後,戰略思想非常明顯。
石頵耐著性子跟後方派來的監軍范禹僻解釋自己的意圖。
“范監軍,北方的戰事可見,中原實力之強悍,即便佔據地理優勢,也極難彌補差距。相比高懷德的進攻,羅幼度的攻心更加可怕。面對高懷德,你至少明白自己怎麽敗得。對上羅幼度,他會讓你敗在哪兒都不清楚。並非某怯戰,而是安州、開州、萬州真的救不得。某手底下這三萬兵,只要入得萬州地界,一個都回不來。”
范禹僻並不是很聽得懂石頵的解釋,但石頵對羅幼度的忌憚卻聽出來了。
不過范禹僻還想看一看,再做決定。
當天夜裡,范禹僻便收到了石頵的最新命令:撤回渝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