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亭酒肆。
張瓊吃飽喝足,跑到對面客棧睡覺去了。
羅幼度、曹彬、潘美依舊天南地北的瞎聊。
潘美此人不像曹彬那般純粹,小心思非常的多。
這不是貶低,而是不同人有著不同的生活方式。
曹彬是什麽出身?
周太祖郭威妃子張氏的外甥,跟郭榮這個皇帝沾親帶故的,自己也是將門之後。有這身份在,換誰都能做一個存粹的人。
潘美不同,他的父親就一軍中小校。
想要不為人後,得一步步向上爬,相比曹彬萬千條機會讓他選擇。
潘美只有一條曲折的路自己走,沒有一點心思,早就湮滅於大眾了。
年輕的時候放低點姿態,是為了日後能夠俯瞰眾生。
羅幼度自己能走到今日,也是一路算計出來的。
因故羅幼度特別能夠理解潘美的心情,相比那些天生就是天之驕子的存在,無根無基的他,沒有一點心思,怎麽可能闖出一條大道?
他看出了相比曹彬單純對軍事的癡迷,潘美更想學的還是自己為人處事的經驗,以及身懷的管理學與禦下學問。
羅幼度存著拉攏潘美的心思,並不吝嗇在這方面對潘美的指點。
管理學中的其他學問,羅幼度是有什麽說什麽,潘美能夠接受多少,由他自己。
但其中的禦下之術,羅幼度是收著說的。
禦下是一門很高深的東西。
古往今來,能成大事者,無不擁有非凡的禦下手段。
這禦下包含方方面面,上到君王統禦臣子,元帥管理大將,大將指揮士卒,下到一個客棧掌櫃管理店小二,甚至於孩子王管理毛孩子都能涉及其中。
禦下最簡單最直白的方式就是畫大餅,讓人相信跟著你有未來有希望。
但是這餅怎麽畫,畫什麽樣的餅是有講究的。
一味的畫餅,不求實際,是空談,忽悠傻子。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傻子忽悠。
所畫大餅必需跟利益結合,讓人一邊看到成果,一邊得利。哪怕沒有成果,失敗了,也要給人希望,而不是永遠的海市蜃樓。
羅幼度在這方面有著自己的感悟體驗,並非單純的空談。
看了一下時間,羅幼度對曹彬道:“你去叫張瓊,讓他準備一下,是時候去跟韓老哥匯合了。”
曹彬作揖離去。
羅幼度見曹彬離開,對潘美說道:“對於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手段。就如貓狗。貓這種動物,天性懶散,你不能給它吃飽。一但吃飽,它會自己找個地方睡覺,在它餓之前,不會理你。對於貓,我的態度是餓著養,隨叫隨到。至於狗嘛,敦厚忠誠。只要你將他喂飽,它願意為你乾任何事情。然一但你喂不飽它,由別人接手喂養。時間一長,哪怕忠誠如狗,也會成為別人的。”
這話說的有些腹黑,羅幼度知道曹彬不太喜歡,將他支開了。
潘美卻是大有體會,不住點頭。
用貓狗作比喻,已經是最大膽的了。
因為禦下之術的巔峰就是帝王術。
羅幼度對中國幾千年的歷史都有一定的涉獵,對於歷史上諸多皇帝的禦下手段也有一定的了解。
將禦下之術用至巔峰的人,羅幼度個人以為劉邦說第二,無人敢說第一。
有的人說若不是韓信感念劉邦的恩德,沒有同意項羽的三分勸說。或者韓信野心大一點,聽了蒯通的話,
也許天下就三分了,劉邦得不到天下。 說這話的人一定不了解劉邦。
沒有韓信,劉邦確實不一定能打贏項羽。但是只要韓信在劉邦的麾下,三個韓信都不是一個劉邦的對手。
韓信手中權力最巔峰的時候在滅齊之後,手中雄兵十萬,帶著滅魏、徇趙、脅燕、定齊的威勢,向劉邦討要偽齊王。
世人大多只是知道,劉邦氣得跳腳,多虧了張良、陳平暗中踩他的腳,壓住了他的火氣,向韓信妥協。卻不知劉邦妥協之余,還給灌嬰、周勃寫了信。
然後灌嬰、周勃直接帶兵南下,對項羽進行了包圍,根本就沒有理會自己的上司韓信。
灌嬰、周勃這一走,韓信手中的兵,直接少了一半。
封齊王,是劉邦的施恩。寫信調走灌嬰、周勃。是施威,告訴韓信權力我可以給你,也收得回來。
劉邦妥協是為了擊敗項羽,而不是懼怕韓信。
很多人搞錯了這一點。
劉邦三番四次的輕易從韓信手中奪權,為得是什麽?
他知道韓信厲害,根本就不給韓信建立自己班底的機會。
韓信手下的大將曹參、灌嬰、周勃、張耳,哪一個不是劉邦的鐵杆?
韓信但凡敢說一個反字,曹參、灌嬰、周勃、張耳他能調動哪一個?
劉邦圍殺項羽的時候也沒有用盡全力。
他留了一支兵馬在齊國,曹參部,劉邦麾下歷經大戰最多的攻城略地最多的強兵,名義上是留下來平定齊國尚未降服的地方。
但只要韓信有膽子不接受劉邦楚王的冊封,想回到齊地立足。
就看韓信能不能活著回到齊地。
劉邦自己的軍事水平中上,遠不能與韓信相比,但他敢用韓信這種兵仙猛虎,自然做足了伏虎的手段。
這種巔峰的禦下手段,羅幼度可不敢跟曹彬、潘美討論細說。
他們也不需要了解這些,身為將相,懂得禦將兵足矣。
即便如此,依舊讓還未接觸到這一層次的潘美受益匪淺。
潘美起身行了一個大禮道:“潘美今得先生指教,受益良多,願以先生為師,隻恨不能陪伴左右,聆聽教誨。”
羅幼度忙道:“不可如此,仲詢還大我幾歲。你我以朋友相交,相互探討學習,互相為師。你如此大禮,我哪裡受得起。”
潘美執意拜了三拜:“從古到今,莫不以達者為師,怎可以年歲而定。”
羅幼度勸他不動,也就由得他了。
兩人再度坐下,羅幼度道:“以你之才,不因困居陝州。若有機會,我會向朝廷舉薦,將你調入京師,或者其他好的崗位,你可願意。”
潘美再次起身作揖道:“學生願聽先生安排。”
兩人心照不宣的一笑。
羅幼度此番回京,必然一飛衝天,他需要自己的班底。
潘美這樣的人才,不就是最好的班底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