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縱是八路軍129師386旅領導下的一支武裝力量,剛才電話那邊罵娘的正是鼎鼎有名的386旅旅長。
九縱雖說有縱隊之名,全是為了吸引鬼子注意力,但在抗戰初期這個時間段,實際上是旅級作戰單位。
九縱下屬三個團,只有老三團具備戰鬥力,在之前的幾場戰鬥中受損嚴重,人員和補給都沒有跟上,剛成立不久的新一團、新二團更不用說了。
指揮所裡,司令員被罵的滿臉通紅,一口氣憋悶在胸裡,瞥了一眼謝狗子。
新三連連長謝狗子是個長得有點愣的的小夥子,頭上綁著滲出血的繃帶,一臉淒慘地站在屋子中間,臉上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啊。
“聽見了?你個敗家玩意兒,老子真想槍斃了你。”
謝狗子抽抽鼻子,委屈地說:“團長,這能賴我嗎?命令都沒傳到我手裡,我根本不知道啊!”
司令員一拍桌子,眼睛一瞪:“那命令傳給誰了?是不是你們三連的人?”
“是,可是那貨才來了不到三天。”謝狗子眼淚又刷的一下出來了,“原來就是個民兵隊長,臨時招上來抬擔架的。誰知道他腦子叫哪頭驢給踢了,居然敢跳出來接命令!”
“還是的!只要是你三連的人,你謝狗子就逃不了乾系!”
謝狗子拿眼神跟馬政委求情,馬政委趕緊打圓場,“司令員,念在謝狗子這次作戰勇敢,都負傷了,就繞過他吧、”
司令員氣沒出順,接著罵道:“就算他剛人伍半天,只要進了你三連的編制,就是你謝狗子兵!出了事,你謝狗子就他娘的得兜著!”
謝狗子眼都哭腫了,抽泣著說:“您打我四十軍棍出氣都成,就一條,這連長我乾不了,您給別人吧。”
團長一拍桌子:“反了你了,說你兩句,還跟我叫上板了!”
謝狗子拿袖子抹抹臉:“沒有,您讓我回來給您當警衛員吧,要不然,到哪個連隊當個大頭兵也成,反正三連我是再也不回了。”
“沒出息的東西,你也配當老三團的兵?”司令員指著謝狗子鼻子罵道。
馬政委看著司令員又開始了,趕緊打斷他的話,問道:“那個民兵隊長什麽來歷?”
謝狗子連忙說道:“那家夥原本是個走村的麥客,能說會道,好張羅事,對咱八路軍的隊伍還挺有感情,後來部隊招兵,他就帶著村裡的民兵都來了。”
“叫什麽名?”
“大名不知道,認識的人都叫他李大本事。”
“哼!”司令員氣呼呼地說,“什麽李大本事,我看就是個李大廢物。要不是他剛入伍屁都不懂,你倆我一塊兒槍斃。”
正說著,一個戰士跑進來說道:“報告司令員、政委,外邊來了一夥人,說是總部派來的。”
司令員和政委對視一眼,“應該是總部派來的新二團團長周維漢到了,我們出去接一下吧。”
戰場已經打掃完畢了,可是還有更難辦的事情,就是認人。
那些分不清的斷肢殘骸早已經入土為安了,能辨認出的九縱戰士的遺體,正由文書倉促地統計著名單:閆勇武、曾全志.....一個個烈士的名字被簡單地寫在草紙的本子上。
每次戰鬥結束,總是這樣的工作,文書幾乎已經麻木了。
即使再大的勝利,也有自己人犧牲,往往戰果越大,犧牲也越大。
也許聽到自己部隊打了大勝仗卻高興不起來的人,
恐怕只有負責統計傷亡的文書們了。 那些長眠地下的英烈們,有多少重名重姓被當作了別人?
又有多少無名無姓就這麽消失於人間?文書無法得知。
周維漢遠遠的看著來尋親人的屍骨的烈士家屬,文書把他們帶到一大片墓地上,指著一個沒有名字的木牌。
家屬們低聲壓抑的抽泣,或者撕心裂肺的嚎啕,文書也在旁邊陪著掉淚。
戰鬥的傷亡對於一支部隊來說,是減員一百人、二百人,但對於一個家庭來說,就是斷了一根梁,塌了一片天。
即使經歷過見慣了生死,周維漢的那顆堅硬如鐵的心還是忍不住的悸動。
文書耷拉著腦袋往指揮所走來,抬頭看見有些烈士家屬們又來了。
他們才剛回到家,又原路走了回來,帶來個青壯的毛頭小子,含著眼淚交到部隊裡,囑咐著:“去當八路,殺鬼子,給你兄弟報仇。”
多麽淳樸可愛的一群人啊,周維漢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的使命,那就是守護好這群人。
荊大剛這時拽了拽周維漢的衣袖,“團長,九縱的司令員,政委來了”
周維漢敬了個禮,“報告司令員、政委,周維漢前來報道”
“周團長,我們九縱盼星星,盼月亮,可終於把你盼來了”
“九縱現在急缺幹部,跟領導要人,沒想到總部把你派來了,九縱要是早點有你這樣能打的戰將,這次也不會讓小鬼子跑了。”司令員感慨的說。
“行了,咱們別在外邊站著了,屋裡說吧”,政委打斷了司令員的話。
“是”
周維漢、荊大剛跟著司令員、政委進了屋,司令員溫和對他說道:“周團長,我和你22團的政委劉天明那是紅軍時期的的老戰友了,當初我是連長,他是指導員。”
周維漢一愣,:“我聽老劉說過,他跟我說過,你兩是血水裡打出來的交情。他還欠您一頓酒呢!”
司令員哈哈一笑,:“虧他還記得,我都忘了。”
周維漢看了一眼荊大剛,荊大剛意領神會的把手裡的佐官刀放在桌子上。
周維漢解釋道:“司令員,我們在來的碰巧消滅了一群鬼子,應該就是從包圍圈裡跑出來的。”
“太好了,一個縱隊打一個中隊的鬼子,還讓他們跑了,說起來真窩囊,旅長剛才還來電話罵了我一頓。”
“現在我命令,周維漢任九縱新二團團長,由於現在幹部緊缺,團長、政委你先一個人乾著”
聽了司令員這句話,周維漢差點沒忍住笑了,畢竟誰也不想有一個會念緊箍咒的政委啊。
在總部老總也沒提起這檔子事,只是給新二團安排了三個營級教導員。
“是,保證完成任務,司令員這把佐官刀您收下吧,就當我送您的見面禮。”
“好啊,我希望你以後多送我這樣的見面禮。通訊員,帶周團長去新二團營地。”
“啊--啊-嚏!”李大本事突然打了個長長的噴嚏。
他揉揉鼻子,一臉的稀松平常,環顧著這個倉庫改成的禁閉室。屋裡空間很大, 沒什麽東西,分外敞亮開闊,幾道天光從殘破的屋頂照射下來。
門開了,負責看守的小戰士拎了一壇小米粥,幾個窩頭擺在李大本事面前,故意擠兌他:“吃吧,大功臣。”
李大本事不接他的茬兒,裝傻充愣地問:“哎,我說,外面吵吵啥呢?我這耳朵讓炮震聾了,聽不清。”
屋外大院,幾個戰士正攔著情緒激動的地瓜、熱鬧他們,人群中七嘴八舌地亂喊亂叫。
“李大本事!你給我出來!”
“出來!什麽上頭的命令,明明就是你假傳聖旨!”
“就是,害我們搭上好幾個弟兄性命,出來償命!”“償命!償命......”
小戰士撇撇嘴,衝李大本事說:“都是來找你興師問罪的。”“啥?”
“找你算帳的!”小戰士大聲喊。
“我又沒犯錯,找我幹嘛?”
“你啊,就消停在這呆著,等司令員的處理意見吧。你要是現在走出這門,非讓他們給撕吧爛了不可!”
李大本事臉上浮現出奇怪的表情,只出現了一瞬間,便又恢復了原先那副滿不在乎的神情。他抓起一個窩頭就往嘴裡送。
“別光顧自個兒,”小戰士拿手往裡一指,“給裡頭那位也送過去。
說完就回身走出去,門“咣當”一聲關上了。
李大本事往角落裡一看,一個穿著軍裝的人坐在暗處,背對著他,看不到臉,只能看到個大光頭,像和尚人定似的一動不動。
李大本事來了興致,揣著窩頭輕手輕腳地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