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映著天上的明月,深夜的升表台,就如同鑲嵌在茅山極頂的發著毫光的圓光鏡。
如靜謐的潭水般的鏡面上,有一英武不凡的少年郎,隨意披著道袍,踏著布鞋,低頭背手,在明鏡上閑庭信步,如在月宮上漫步。
狀似趁著夜色閑遊的風流道人,又似在月光下思索著妙句的詩人,可無論他的姿態再怎麽放松,身上卻總帶著一股凜然的氣勢,又讓他像是白龍魚服的帝君。
但他不是在閑遊,也不是在思索詩詞,而是在敕令山川,改造地勢。
胡修吾站在升表台中央,眼神空洞的看著光滑的磚面,體內的炁以他為中心噴薄而出,化為粘稠的金光河流,流淌在升表台上。
隨著他的意念,金光在平滑的台面不斷浮動,光芒暗澹下來,卻又更加凝實,就像是流淌的琥珀,又似孩童手中的橡皮泥被捏出形狀,最後形成一局囊括茅山形勢的沙盤。
以金光為載體,胡修吾將用地煞令探索出來的茅山山脈地炁的分布走向,投射在升表台表面,就如同三維立體的供起閱覽。
胡修吾漫步期間,金光蕩漾,就如天神在凡間巡視。
他在揣摩著先輩們的風水設計,在魏晉時期,陶弘景將上清的駐地定在茅山時,茅山還只是一塊靈秀之地。
但到了唐後,經過歷代祖師的改造,茅山的風水形勢不斷完善,最後冠絕中原各家門派,被尊稱為第一福地。
用地煞令修複斷裂的地脈的過程,也是胡修吾學習的過程。
就像是學習書法的人,必然要先臨摹顏真卿,王羲之等書法大家的字帖,等手法熟練之後,才有資格在落筆時融入自己的風格。
“奇怪確實奇怪,神奇著實神奇,茅山的每一處小的風水點,在《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的記錄上都算是陽宅風水的上上之選,但是在現實中明明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同時出現。”
胡修吾俯觀腳下的金色沙盤,看著山中暗中勾連的龍脈,嘖嘖稱奇。
“但這些各具特色的風水形勢,現在不僅聚集在九峰之中,還呈九星之勢,七顯二隱,相互勾連,暗中呼應,囊括八方,上映星辰,下聚地炁。”
“難怪能同時養十幾個修煉《黃庭經》的大肚漢,不過···”
胡修吾揣摩著風水形勢,
就連他也看出來了,這風水形勢雖然已經遠遠超出了內藏眢數倍,卻遠遠沒有達到頂點。
不似獻王為自己弄的九曲回環朝山岸的格局那般,可養神龍,也不如精絕鬼洞那般神秘莫測,可讓人脫胎換骨,踏上修行路。
茅山本可以在方圓百裡,一株獨秀,獨佔靈韻,但祖師們並沒有這麽做,反倒有所收斂,點到即止,匯聚的靈氣,能滿足山上的人修行,讓人心性清明即好。
胡修吾最初不解,但琢磨了一夜後,倒也摸出了門道,明白了祖師們的想法。
罪莫大於多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常足也。
茅山風水有些神異,但又不多,沒有超出世人的想像。
既得了實惠,卻又沒有太過顯眼,不會引起帝王和同道的忌憚,暗含老子知足常樂,和光同塵之道。
猶如山上泉眼,汩汩流動,微末不起眼,卻又終年不息,就如茅山傳承一樣,綿延至今。
“祖師智慧,值得學習。”
參透祖師的心思,胡修吾只是重新修複連接上讓炮火炸裂的地脈,沒有畫蛇添足。
現在還不是時候,雖然靈氣複蘇,十二年來新生異人的數量有所增長,但終究沒有達到質變的地步,他將茅山風水拔高,達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反倒會讓茅山成為眾失之的。
“祖師自然想的透徹,能參悟一二,便能讓我們這些後輩受益匪淺。”
楊明趁著夜色來看胡修吾,本來站在一旁饒有興致的看著地面上茅山的縮略圖,感受著神鬼七殺令·地煞令的氣韻。
見胡修吾停了手,在哪裡感慨,倒也認同的附和道。
玉林道人安靜的站在楊明身後,沒有開口。
“師叔,”
胡修吾向楊明問好,接著便說道:“茅山上大的破碎點我都已經彌補好了,只剩下一些小的漏洞,可緩慢自行修補好。”
楊明頷首,從升表台向下眺望,看著鬱鬱蔥蔥,枝繁葉茂,活力十足的山林,緬懷又感慨的說道:
“修吾你費心了,這樣就很好了,玉林已經和我說過了,這段時間山上已經出現了好幾次騷亂,因靈氣富集,靈獸野獸亂竄,已經嚇到了好幾次遊客了。”
玉林也歎了一口氣:“華東大區的負責人竇樂已經找過我一次了,隱晦的提醒我,說上清最近的動靜鬧的太大了,讓我們收斂一下。”
“好在最近龍虎山正在籌備羅天大醮,將世俗界和異人界的注意都被吸引了過去了,上清的事這才壓了下去。”
說起龍虎山的羅天大醮,楊明忽然開口,意味深長的說道:“說起來,龍虎山在前山舉辦的羅天大醮,因為將北陰酆都大帝的姓氏刻成了胡姓,還引起了道協內不少人的議論。”
玉林這段時間一直在升表台附近守護胡修吾,還真沒有注意到這篇新聞,不由詫異的說道:“酆都大帝,不是炎帝大庭氏,諱慶甲,天使怎麽將其改成了胡姓。”
楊明說道:“誰知道呢,沒準是天師度中記錄了什麽,我們上清失傳的秘聞。”
玉林:“???”
滿地的金色山川河流重新散為金光,如潭水濃霧般被胡修吾收回體內:“茅山的風水修繕完畢,我恐怕要先離開一段時間了,師叔。”
楊明似乎早有預料,也不驚訝:“你要去參加羅天大醮。”
胡修吾:“弟子要去還一個人情。”
“這龍虎山不得不上。”
楊明說道:“那你還要先做一件事。”
“什麽。”
“訂門票。”
“訂門票!
”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還需要買門票!”
張楚嵐用手指著自己的臉,一臉不可置信的對著滿臉橫肉的售票員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