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來。”陳悍咧了咧嘴,半靠在執法者聯邦的會議桌上。
這確實是他的目的,原本他還擔心囚奇什麽都不肯說,要嚴刑逼供呢。
現在看來,囚奇已經自暴自棄了,這是他希望看到的。
“問吧。”囚奇依舊大口灌著酒,每一口都像最後一口,讓陳悍先說。
陳悍看了牧千野一眼,示意要不要先問她父母的問題。
但牧千野搖了搖頭,表示不用。
主要現在才剛開始交談,她不確定囚奇所述是不是真實的,得先看看,探探口風再說。
陳悍心領神會,稍微思考了兩秒才開口:“火衛系的伊迪絲派兵過來支援這件事,你是提前知道的吧?”
“她有沒有說後續會怎樣?如果無法拿回天河系,又要怎樣?”
除了牧千野父母的問題,他最關心的就是火衛系了。
如果能從囚奇嘴裡套出一些話,那對未來的選擇還是很關鍵的。
聽到伊迪絲這個名字,囚奇不由一愣。
他日常都叫星主大人,外界也是尊稱恐怖星主,陳悍敢直呼伊迪絲,算是他近些年裡首次聽到了。
很快囚奇的表情就變得難看,像是觸及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幾秒後,他深吸一口氣:“在你們進行那場該死的發布會後,那個老女人就聯系我了,讓我好好享受在這個位置上的最後時光。”
“還說有艦隊正在趕來,讓我守好行星要塞,什麽都不乾,等著就可以。”
“後續沒有說,拿不回天河系應該怎樣也沒人知道。”
“因為我們都以為援軍艦隊是一定能把你們乾掉的,不需要考慮那麽多。”
說完後,囚奇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精在喉嚨中是如此苦澀。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被陳悍等人那則發布會害死的,影響實在太嚴重了,回旋的余地都沒有。
像老女人這種稱呼,以前給他八百個膽子也是不敢說的。
但現在無所謂了,到了陳悍手裡,這些匪徒不可能讓他活,他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陳悍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能感覺到囚奇這番話是真實的,無論是囚奇的表情還是結合現實情況。
“該我了?”囚奇見陳悍沒接著問,便主動開口。
“嗯,問。”陳悍伸手示意了一下。
他也無所謂,反正這個地方沒任何外人,囚奇哪怕知道了什麽秘密,也不會活著帶出去。
“你們回天河系,是帶著任務回來的吧?灰洞系給的任務?”囚奇試探性問著,眉頭微皺。
其實這個問題他一直心中是有答案的,但陳悍一直不肯在公開場合承認,氣得他牙癢癢,今天必須得弄明白咯。
如果此時陳悍還說不,繼續騙他,那這場對話就可以提前結束了。
“是,天藍物質區初義忠給的命令,讓我們破壞火衛系的戰略物資。”…
“像我們當時帶回來的十字軍級戰艦,都是那邊提供的。”
“其實那時候真沒想把執法者聯邦怎麽樣,就打算破壞戰略物資,找奧氏集團報仇,最後找個地方好好發展。”
“誰知道回來打了幾架後,發現你們實在是太弱了,根本沒法阻擋當時的北涼,戰略計劃便改掉了。”
“只是我們不能承認這點,不然灰洞系那邊的輿論壓力會非常大,我們也得不到相關支持,這點你肯定明白。”
“另外,我們彼此之前的任務早就結束了,後續那些行動,還真不是灰洞系指使的。”
“我們也不是替灰洞系打工,各取所需而已,北涼就是北涼,以前是,以後也是。”陳悍輕聲回答著,沒有做任何隱瞞。
給囚奇解惑的同時,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並且他知道囚奇是在試探,為了接下來的交談,沒必要說假的。
而且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囚奇想聽多少他就能講多少。
“可惜啊,我們沒能拿到更實質性的證據,不然不會是這個結果的。”
“但凡少抽幾艘級別高一點的戰艦過去灰洞系,也不會是這個結果的。”
“如果……”囚奇連續嘀咕著,語氣和表情盡是苦澀,能感覺到他的懊惱。
北涼出現的時機確實太對了,選在天河系最空虛的時間點。
明明只有百分之零點一的可能,硬是讓北涼碰到了,並抓住這個機會,最終完成破局。
要是他當時做好一點,或者運氣好一點,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了。
不過,現實沒有如果,再多後悔也已然無用。
“伊迪絲的戰略意圖你知不知道?她只是單純想從灰洞系手裡弄到一些地盤跟好處,還是有別的什麽?”陳悍沒有管囚奇的自我反省,開始說著第二個問題。
既然有打算摻和灰洞系那邊的戰爭,那手裡掌握更多消息,就變得很有必要了。
記得當時初義忠跟他說過,星系戰爭的起始,是伊迪絲想要一塊灰洞系的地盤。
得不到後,就打算綁架知者的後代,準備以此進行脅迫。
再之後,星系戰爭就開始了。
如果僅僅是為了一塊地盤,應該不會這麽大動乾戈才對,背後一定有更深層的東西。
比如借助著戰爭的勝利,做出有利談判,直到拿下整個灰洞系。
不然費了那麽大勁,又是造星門,又是集結三個星系的力量。
要是得不到等價的報酬,那就虧大了。
這個問題陳悍以前跟牧千野討論過,心中有不太確定的答案。
現在想聽聽囚奇怎麽說,畢竟他是伊迪絲這邊的人。
“你們不是任務已經結束了麽?怎麽還關心這些,那個戰爭你們還打算摻和?”囚奇深深地看了陳悍一眼。
這人剛剛才說不給灰洞系打工,現在連著問了兩個戰爭的問題,這不是跟灰洞系還有一腿的體現麽?…
“先回答我的問題,還沒輪到你問。”陳悍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不變。
現在大把時間,他可以跟囚奇慢慢磨。
阿敖等人雖然站在旁邊,但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句話,這個場合輪不到他們插嘴。
囚奇也意識到自己急了,頓了頓:“這麽跟你說吧,我在伊迪絲心中的地位,沒你想象中這麽高,戰略問題,她不會跟我談,更別說關於未來的計劃。”
“關於這場戰爭,站在我個人的角度,是反對的。”
“這不是天河系的戰爭,我也是天河系的人,不想毀掉天河系。”
“只是沒辦法,身不由己,得聽上面的。”
“至於那個老女人,我在她手下待了近三十年,非常了解她的野心。”
“什麽只要一塊地盤,那是借口,她真正的目的,絕對是灰洞系,或者不止於灰洞系。”
邊說著囚奇又灌了一口酒,可能是短時間喝太多,臉都有些漲紅了。
談起伊迪絲,他是心情複雜的,又顯得很矛盾。
沒有伊迪絲,他不會坐上執政官這個位置。
可也因為伊迪絲,他和天河系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談不上誰對誰錯,也沒什麽對錯。
“不止於灰洞系?這是什麽意思?”牧千野扶了扶單片眼鏡。
他們確實不像囚奇那麽懂伊迪絲,知道的內幕也有限。
難道伊迪絲除了對灰洞系用兵,同時對其它星系也有想法?
那這胃口未免太大了,此時連灰洞系那邊都沒有平定呢。
囚奇是認識牧千野的,畢竟曾經通緝過,冷笑一聲後便開口:“應該有人告訴過你們老女人的名號,恐怖星主。”
“這不僅僅是因為她醜陋的外表,還有戰爭瘋子的心態。”
“二十多快三十年前,她拿下天河跟地獸系之後,本來想趁勢對其它星系發動進攻的。”
“但很快就收到了一位四級文明星系執政官的警告,大概就是如果不停止這一瘋狂的行為,四級文明星系將會出手。”
“其它星系的執政官也附議,表示不會看著伊迪絲胡鬧下去了,這會毀了庫斯。”
“因為這樣,伊迪絲當時只能認慫,停手。”
“不過,她的野心並沒有停止,而是持續滋長,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同時利用三個星系的資源,大力發展軍事力量,為以後做準備。”
“還暗中勾結多位能夠拉攏的執政官,給了很多好處,建立了羈絆,為了就是等時機來臨時,這些執政官不會再阻止她。”
“三四年前,曾經帶頭警告伊迪絲的四級文明星系執政官,退位了。”
“新上任的很快就跟伊迪絲建立了友好關系,兩個星系新增了許多合作。”
“伊迪絲覺得自己等待的時機已經到了,便開始對灰洞系發難。”
“除了灰洞系執政官知者一直跟伊迪絲不對付之外,她也想借助這個機會看看其它星系的態度。”…
“如果沒什麽反應,她就會繼續征戰的步伐。”
“所以這把戰爭之劍,她磨了二十多年,怎麽會隻斬一個灰洞系就停止?”
“可能現在外界看起來,戰況是很焦灼,甚至感覺火衛系已經竭盡全力,也還是拿不下。”
“但伊迪絲這個人吧,不會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明面上,你永遠都不知道藏著什麽。”
“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們,越是焦灼,就越意味著伊迪絲在暗中搞一手大的。”
“等著吧,很快就會有變化了,很快就……”囚奇說了很長很長一段,多少有些醉意了。
雖然他拿不出任何依據,但這就是他對伊迪絲的了解,陳悍愛信不信。
看著還在嘀咕的囚奇,陳悍跟牧千野對視了一眼。
他們當然是信的,囚奇沒有必要編一段故事騙他們,因為這只會引起他們的謹慎。
而且當前的戰爭局勢確實是存在疑點的,灰洞系居然能撐住三個星系的攻勢,近期還有點小優勢,這本身就不正常。
如果真的如囚奇所說,那就麻煩了。
可伊迪絲究竟是在藏著什麽呢?他們想不明白。
“我剛剛回答兩個問題了,你們也得回答我兩個。”沒等陳悍跟牧千野說話,囚奇就再次開口。
他是有點醉了,但還沒迷糊。
“嗯,說。”陳悍點了點頭。
囚奇剛剛確實給了他們幾條比較重要的信息,讓他們對伊迪絲和火衛系的過往有了更多了解。
“就前面我問的那個,你們北涼不是不想當棋子麽?怎麽還關心這場戰爭?”囚奇對這個似乎很感興趣,還打了一個嗝。
“得關心啊,不怕告訴你,我們佔領天河系,是為了統治。”
“要想長治久安,光靠北涼的實力,遠遠不夠,需要盟友。”
“在跟灰洞系有過合作基礎的情況下,那邊是我們盟友的最佳選擇。”
“可那邊正在發生戰爭,總不能隻想著讓別人幫你,別人有困難就不管吧?”
“而且拿下天河系之後,伊迪絲是不會放過我們的,不打她,她遲早也會打過來。”
“既然如此,還不如趁著她跟灰洞系交手的時候,一起弄她,說不定能謀出一線生機。”陳悍深吸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這不止是說給囚奇聽的,還有他身邊這些同伴。
他得讓所有人弄清楚,這場戰爭,北涼和天河系,無法置身事外。
“你們倒也有意思,一夥匪幫,不好好賺錢,過榮華富貴的日子,非要瞎摻和。”
“問題是還真讓你們瞎貓碰上死耗子,成了。”
“不過你的想法很對, 這確實是接下來最好的選擇了。”
“我沒法阻止你們了,沒這能力,但有人會幫我阻止的。”
“另外,這條路沒你們想象中這麽好走,對執法者聯邦這個整體和庫斯,你們還是了解得太少了。”
“別管現在多風光,短則數個月,長則三年,你們還得灰溜溜逃出天河系。”
“灰洞系也是,或許你們堅持的時間,會比那邊還長……”囚奇一會點頭,一會搖頭,一會皺眉,一會咧嘴笑。
盡管話說得很不好聽,都是質疑北涼的。
可並沒有威脅或者嘲諷陳悍的意思,他甚至都沒有看著陳悍。
就像是在複述一段事實,他親眼看到,或者親自想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