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十歲,也許更小,白冬曾經看過鄉下的屠戶殺豬,那畫面他一輩子都忘不了。屠戶先從脖子那邊開個口子放血,然後開膛破肚清空胸腔腹腔,豬頭被整個兒割下來,跟胸口到大腿的開口形成一個大大的字母Y。
立在窗口的這個“人”,哪裡是在倒立,分明就是正著站在那兒的。這人的頭顱被砍掉了,胸腹間也有一道長長的裂口,最恐怖的是脖子那裡的開口被從兩邊縫合在了一起。正因如此,這個人的肩膀靠著肩膀,手臂完全放不下來只能高高舉在頭頂,遠遠看著就像是兩條腿朝上一樣。
如果只是這樣,以白冬見識過大風大浪的心態未必會如此不適,真正讓他幾乎要嘔吐出來的是這個人圓鼓鼓的肚子。一個人的胸腹腔被剖開後裡面的東西應該全都拿出來了,為什麽腹部還會圓鼓鼓的像懷孕一樣?因為他砍下的頭被塞進了肚子裡。
這人到處亂跑,是因為他在找自己的頭,可頭就在他自己的肚子裡面所以注定不會有結果,而且因為脖子處特殊的縫合方式他的手也放不下來,就算明白了頭在肚子裡也沒法弄出來。
“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怨,才能用出如此惡毒的手段來作踐別人的屍體?”崔恩慧已經死了都要倒抽一口涼氣,現在看來眾神對西西弗斯的懲罰也就那麽回事。
“是啊,看他的樣子應該在這裡徘徊很久了。”從這個人身上的衣服的風化程度來判斷,很可能是房子建好的時候就在這裡了,十多年來徒勞地尋找本就在自己身上的東西,這該有多絕望。
這顯然不能再被稱作是一個人了,就是個可悲的怪物,可能是頭顱被砍掉的緣故他似乎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能力,就是沒有方向地跑來跑去,只是動作十分迅捷。
“你說,村裡的人知道這東西的存在麽?”崔恩慧從這裡往窗戶外面看了一下,沒有燈火的小山村隱藏在了山巒與夜空的邊際線之下,已經完全不可見了,但黃昏的時候她在路上大致測算過,兩邊的直線距離不足五百米。
“肯定是知道的,這裡的大門被偷走了,總不能是外地人專門跑到這裡來偷的吧?”能做出這種事情來的,大概率是本地的居民,而且這房子建的如此堅固卻沒有人住,說明裡面的詭異村裡人一定是知曉的,“該死,沒反應。”
白冬嘗試遠距離凍住這個怪物,好製服之後讓對方入土為安,但他的嘗試竟然失敗了,在這棟建築物裡不僅他的靈魂視覺受到了壓製,連急凍的能力也變弱了很多。
那怪物似乎是察覺到了“攻擊”行為,嗖的一下轉過了身體,雙手在頭上拍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朝白冬這裡衝了過來。
“他能能見聲音,這是在用回聲定位。”白冬飛快地把門一關,然後頭也不回地往三樓之上的天台衝了過去。
他想明白了,這個怪物看不見卻能在樓裡暢行無阻,靠的是他走了無數遍之後形成的記憶,對於這個怪物來說樓裡的沒一寸空間都被刻印在了心裡。天台只有限制雨水沿著牆壁外流的低矮女牆,這怪物以如此高的速度亂衝肯定會掉下去的,所以樓頂上應該沒去過。
“奇怪,那對男女居然不在樓頂上,那他們人去哪兒了?”這樓頂上除了入口的樓梯口之外,到處都是平平的,一眼就能看到盡頭,根本藏不住人。在下面的時候他們是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搜上來的,崔恩慧在覺得不可能發現不了兩個大活人才對,可上來之後卻發現還是沒有那對男女的身影。
“應該是進來之後穿過建築往後面去了,當然也可能是這裡存在我們沒發現的秘密空間。”白冬看了一下,這樓不僅院子的大鐵門被人扛跑了,連建築裡的窗戶都被人撬走了,整塊的玻璃可斷橋鋁還是能賣不少錢的。
那怪物緊隨一人一鬼之後,噠噠噠噠地衝上了天台,沉默著向白冬發起了第二次衝鋒,就像是堂吉訶德衝向注定無法戰勝的風車,之所以衝鋒只是因為騎士不可避免的命運而已。
舉著手平衡能力一定會受到影響,白冬沒有慌亂,站在建築的邊緣閃了一下身避免被撞下去, 這怪物則在慣性的作用下衝出了天台,啪的一下摔到地下乾硬的泥地上去了。白冬轉身看過去,本想去查看那個怪物的情況,視線卻被樓背後的景象吸引了。
“一、二、三、四、五……四、五、六,一共三十個石碑。”五排六列三十個石碑整整齊齊地插在林間學校背後的空地上,上面落滿了泥點看不清字,卻能辨認出來都是墓碑,白冬捏著下巴沉吟起來,“新聞裡報道的是有二十三個學生和六個老師遇難,受傷的最後都活下來了,那麽這裡為什麽會有三十個墓碑?”
“抓住那兩個家夥不就清楚了。”崔恩慧指了指跪在一棵樹下的兩個人影,不是之前的那對年輕男女又是誰來。
“不會是死了吧?”無頭怪物掉下樓的動靜那麽大,兩個人既不逃走也不查看,依然跪在那裡動都不動,很難讓人不去懷疑他們是出了事情。
從原路返回又繞道林間學校後面,已經是五分鍾之後的事情了,白冬沒法再用自己的靈魂視覺,走到近前才發現兩個人只是暈過去了並沒有死。他這時候也顧不得人道不人道了,一巴掌就拍在了男人的頭上,“喂,醒過來。”
“啊,鬼啊。”男人醒是醒了,但一臉驚恐地往後飛退,卻被白冬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從地上提溜了起來,“我是被人誆來的,無意冒犯,無意冒犯。”
“被人誆過來的,什麽意思?”白冬起先有點納悶,但略一思考就想通了很多本來被忽略掉的事情,明白了這個年輕男人的話,“糟糕,這是專門為我準備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