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沒有進來好好觀察過,只是隔著櫥窗打量了一眼,現在進了門白冬才有機會察看定食店內部的陳設。這就是個隨處可見的老韓餐館子,進門首先是一排高高的鞋櫃,需要脫了鞋子才能進去,客人盤腿坐在鋪設了地暖的榻榻米,就著矮桌吃飯。
權恩菲下意識地就要脫鞋子,卻被白冬拉了一把,直接穿鞋走上了榻榻米。她立刻環視四周,希望別人沒有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她,如果說尼本人“閱讀空氣”到了病態的程度,那麽涵國人的“瞧眼色”則猶有過之。
掃視過全場之後,權恩菲才發現金泰六並不在這些客人中,她不會認為白冬看錯了,比起她自己眼見為實,她更相信哥的眼睛不會出錯。金泰六不在這些客人裡,那就是往後廚跑了,或者通過其他出入口離開了。
“這西八狗老頭真是陰險,難怪會選這麽個地方吃飯,不管誰來這裡抓他都要被擺一道。”權恩菲還是第一次穿著鞋進這樣的店,看著腳下踩出的一排黑腳印,莫名有種觸犯禁忌的欣快感,“就是被人拍了肯定要挨罵,劉宰石在飯店裡多抽了幾張紙擦嘴都被罵了,我們這樣……”
習慣是融入血液刻入骨骼的,就跟權恩菲進了門之後第一反應是脫鞋一樣,其他任何涵國人進來,都會先把鞋子脫了。到時候金泰六察覺不對從後門跑出去,零下十幾度的天光著腳怎麽可能追得上?返回門口穿鞋更是耽誤時間。
“不,他選在這裡吃飯並不是因為進了門要脫鞋。”白冬進門之後走了兩步就一個踉蹌,掛住權恩菲的肩膀才勉強沒有到底,這時候他的頭就像是被人套在鐵皮油漆桶裡,狠狠地掄了一錘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丟失了一部分記憶後的補償,白冬的記憶力遠超常人,下午隔著玻璃窗他曾看過一眼,現在進了店他又仔細觀察一番,竟然發覺店裡有幾個人下午跟金玟靜過來的時候就在,現在天黑了依然在。本來他以為這些人是金泰六的保鏢,可進門之後他察覺到了更大的異樣:這裡太安靜了。
普通的小餐館裡總是很吵鬧,即便是以規矩多窮講究的京都來說,客人也不可能一頓飯吃下來全程不說話,可這家店就像是第歐根尼俱樂部一樣,全程只能聽到掛在牆角的那台老電視機裡新聞的聲音。此時是KBS一台晚間新聞的時間,屏幕裡的播音員吐詞異常清晰,而她播報的內容則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白冬忍不住開啟了靈魂視覺,在他的視線裡出現的是一幅被割裂的詭異畫面,整個世界給他的感覺就像是隔著塊被砸了一拳的玻璃,仔細地分辨了一下,那一道道白色的線條是蜘蛛的絲,它們連在了店內幾乎每一個人的脖子後面。
這已經不是金泰六的主場,而就是他的老窩了,用黑澤暗的電影來形容,完全就是《蜘蛛巢城》。而白冬也知道了這個老六,不,這個老頭去把李?放出來的第一重原因。
沒有李?把那隻大蜘蛛的頭蓋骨敲碎,他親自出手去對付,只怕沒那麽容易成宮,而現在那頭蜘蛛的能力明顯轉移到了他的身上,而這時光化門見面時還沒發生的事。
“哥,你沒事吧?”權恩菲現在的力氣,身上掛一輛汽車也不會覺得太沉,扛著白冬這一百多斤完全沒感覺,她被嚇了一跳完全是出於關心。
“我沒事,只是有些疲憊。”白冬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如果只是疼他咬咬牙就算了,絕不會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樣,可是嚴重的耳鳴破壞了他的身體平衡,
站都站不穩了遑論走路。 “那小丫頭片子居然這麽厲害,才一個小時就……”權恩菲感覺她認識的人裡面,只有徐瑞芝和艾悠能有這樣的實力,沒想到金玟靜這個濃眉大眼的看著柔柔弱弱,居然是不顯山不漏水的類型。
白冬翻了個白眼,他當然知道權恩菲在說什麽,只是這時候是在沒心思和她掰扯,“從後廚走,金泰六應該是從這裡出去的,他知道我們來了。”
蜘蛛的網上撞了飛蛾,蜘蛛當然是知道的,但它一般不會第一時間衝過去和獵物纏鬥,只會等獵物在網中越掙扎越無力並被網子牢牢粘住的時候再過去好整以暇地注入毒液享用大餐。金泰六不是蜘蛛,但他比蜘蛛更加陰毒, 因為他現在擁有了做“導演”的能力。
“好久不見了,白社長。”穿過後廚打開定食店的後門,金泰六居然沒有逃走而是站在巷子裡抽煙,看煙已經燒到屁股的樣子,應該在這裡站了有一會兒了。
“不,才過去幾天而已,並沒有多久。”白冬搖了搖頭,這會兒他還是非常難受,但已經緩過來了一些,“很多人都在找你,金社長,跟我走吧。”
“你準備把我帶到哪兒去,是送給你的未來嶽父當幫他升官發財,還是像其他那些被你認定的惡人一樣私下裡處決,哦,又或者將我帶去你新找的合作夥伴面前?”金泰六笑著問道。
“無論你說什麽,都應該知道人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是時候面對自己的罪孽了。”白冬見過很多惡人,他們大多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也是屈從於欲望的可憐人,而眼前這位跟那些蟲豸有著本質的不同,他壓根就不認為自己做的是錯事,只是覺得正確的事情需要一些不可避免的“附帶傷害”而已。
“也許有一天我會的,但絕不是今天。”金泰六把煙頭扔在地上踩了踩,然後扭頭就往巷子口走。
權恩菲健壯當場就要變身,想把這家夥先拿下再說,卻被白冬抓住了胳膊。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這巷子裡被安裝了好幾個攝像頭,明顯就是專門針對她們新安上的,“這混蛋。”
“第三幕第四場就要開始了,我的主角,地點就在一切開始的地方,你一定記得。”金泰六站在巷子口揮了揮手,然後隱入了夜色中,而店裡的那些“食客”們湧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