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仁碩總是睡得很淺,因為他患有神經衰弱,或者說所有的打工人都有這樣的毛病,不知道什麽時候電話就會響起,把他們從夢境中驚醒。領導喊加班,某些職業還可以耍脾氣不去,他這個大外科的醫生卻不行,只要電話到了必須回崗。
除了工作上的壓力之外,內心深處的秘密更是他無盡的夢魘,打從第一次為了錢而選擇合作,他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午夜夢回,他都要受到自己良心的譴責,如果他還有的話。
“哢噠、哢噠、哢噠……”驚醒的馬仁碩睜開了眼睛,從剛才開始他就聽到了若有若無的聲音,這是鍾表秒針跳動發出的聲音,響得他心煩意亂,完全睡不著覺了。
本來人還是有點懵的,但漸漸清醒過來他驚恐想到了一件事,他的臥室裡根本就沒有鍾。他有一塊常年佩戴的歐米茄機械表,但手表沒有這麽大的聲音,而且他回來的時候明明把表摘下來放在玄關的托物盤裡了。
伸手去夠床頭燈的開關,卻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給握住了手腕,他下意識地張開嘴想要呼救,卻被枕頭按住了臉,連呼吸都沒法呼吸了,自然沒法發出聲音。他拚命地掙扎,但兩隻手都被抓住了,只靠腿壓根夠不到控制住他的人,而且他這時候已經意識到自己臥室裡的不速之客不止一個了。
兩隻手被一左一右地按著,臉上還被人用枕頭捂著,至少也得有兩個人才能做到這樣。他心中一片淒涼,心想那些人還是來滅自己的口了。
“別害怕,我們來這裡只是想要問你幾個問題,如果老實回答自然會放你一條生路,但你要是有什麽不合時宜的舉動,可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權恩菲的聲音就像是用石頭刮老樹皮一樣難聽,但這種嗓音非常有壓迫感。
馬仁碩是個聰明人,聞言立刻放棄了掙扎,果不其然,他一消停臉上的枕頭也被移開了。他根本沒有求救的打算,只是大口大口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你們是什麽人?”
權恩菲根本沒慣著,一記平掌切敲在馬仁碩的胸口,哪怕只是用了三成的力道也立刻讓他差了氣,肋骨好險沒被敲斷,“我們是來問你問題的,不是來回答你問題的。”
“OK,OK。”馬仁碩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發出太大聲音。
拋開暗地裡那些勾當不談,他平時是個很在乎形象的人,幾乎沒有社會恩怨,而急救中心裡只要不是犯下太嚴重的失誤,即便病人死了家屬也不會找醫生鬧。會在深夜來找他的,只有那些人,而那些人都是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裡的極惡之徒。
“經營器官移植的那些人,怎麽跟你聯系?”權恩菲直入主題。
“啊?”馬仁碩先是一愣,隨即心中狂喜,因為問他話的這個人似乎並不是那所想的那批人,而是來找那些人麻煩的。他根本沒想過裝傻或者抵賴,人家能準確地找上門來,必然是掌握了大量情報的,又不是法官誰跟他講證據。
他很清楚,器官移植的生意是見不得光的,一旦東窗事發了,不管位置多高身價多豐厚都兜不住,只要牽扯其中天下將再也沒有立足之地,而那些受害者的家屬也會傾盡所有來報仇。
“他們會派人到醫院掛我的號,然後在就診的時候跟我對暗號,以此來安排工作。”見那道黑影又有要動手的跡象,他就竹筒倒豆子一樣趕忙把事情全都交代了。
“如果你要聯系他們,要怎麽做?”權恩菲追問道。
“我們都是單向聯系的,我有事請找他們就只能等有人來找我才行。”馬仁碩說的是真話,對方做事小心謹慎,向來都是跟他單向聯系的,“而且我也沒什麽事情需要找他們的。”
“這麽說來,你沒有任何價值了?”權恩菲森然地說道。
“有,他們前段時間剛跟我聯系過,下個星期的星期一將會發生一起生產安全事故,我需要負責向家屬勸導,讓他們捐出傷者的遺體,屆時會有他們的人在場監督,只不過對方會偽裝成什麽身份我就不得而知了。”馬仁碩十分害怕,他是個見慣了生死的醫生,這女人的聲音中透著對生命的漠視,手下也必然是有過人命債的。
“人都還沒出事就談遺體了……你完全可以騙我,但這東西在我的手上,一旦發現你撒了謊它就會出現在各大報社的門口,然後你就會變成良心發現幡然悔悟的告密者, 明白我的意思嗎?”權恩菲本不打算讓馬仁碩知道他留下的那些證據被自己拿走了,但要讓對方乖乖合作她必須得捏住對方的把柄才行,於是就將那些資料拿了出來。
馬仁碩本來真有一些小心思,想把自己從這件事裡摘出來,最好再經營出一個被脅迫的受害者形象,但對方拿出了他藏起的文件後,這些想法也就煙消雲散了。只要資料流出去了,那些經營器官移植生意的人第一個就會來要他的命,因為東西確實是他保存的。
“我會配合的,你們準備怎麽做?”馬仁碩暫時只能配合,至少得把今天這一關度過去,之後是跑還是藏都可以再說。
“我妹妹被他們害死了,而我想要的只是復仇而已,只要你老實配合幫我們鎖定他們的內部人員,從而順藤摸瓜找到核心人物,自然會放你一條生路。但是你敢耍花招的話,我們能來第一次就能來第二次,哪怕你躲進耗子洞也會把你揪出來碾死。”權恩菲捏了一下手指,關節發出了恐怖的爆鳴,“真真正正的碾死。”
“我也是逼不得已,這次一定幫你們揪住他們的尾巴。”馬仁碩最開始的時候,是因為賭博欠下了巨額賭債,而他剛欠錢不久就有人找到他說要介紹個賺錢的門路給他,“被逼無奈”之下他選擇了合作,他一直都在說服自己:他不做這事也有別人會做的。
“很好,把你房子裡所有的監控全都刪掉,然後就當我們沒來過,周一下午我們會再見面的,用另一種方式。”權恩菲放開了馬仁碩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