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廚房裡的龍頭有點漏,水珠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水槽裡,留下了一小片水垢。說是廚房有點不準確,因為客廳、洗衣房跟廚房都是連在一塊的。
“出來吧,我沒有惡意。”白冬第一次進來的時候沒有找到安善民藏身的地方,但之前做法事的時候親眼看到一個亡魂從水龍頭裡鑽了出來。
安善民的魂體相當凝視,應該是陰魂級別的存在,具備利用水來快速穿梭的能力。他移動的時候並不像普通亡魂那樣滑著走,而是一隻腳蹦躂著往前,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為他自己的意識裡那條腿就是不能正常使用的。
“對我沒有惡意,然後想要把我消滅,是吧?”安善民雖然顯露了身形,卻維持著一個相當保守的距離,他在這個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壓迫感,就像是老鼠遇上了貓,瞪羚羊遇上了獅子。
“這是屬於生者的世界,你不該在此流連,但作為交換我可以幫你完成一些未竟的心願。”白冬並不否認“消滅”的說法,最終他確實是要把亡魂清除掉的,它們的存在對於普通人來說威脅太大了。
“你是?”安善民面帶諷刺地問道。
“一個花店老板。”白冬回答。
“一個花店老板,憑什麽覺得可以完成我的心願?要是那麽容易,我也不會被困在這裡許多年了。”亡魂在現世呆的時間越長就越強大,但作為代價它們能記住的事情也就越少,到最後終於能順利地跟人交流了,卻根本記不起來自己曾經是誰了。
“至少我可以試試。”白冬攤開雙手,他的優勢顯而易見,跟那些沒有實體的亡魂相比,他至少是個活人,“你留在這裡總歸得有個原因吧。”
臥室裡的老兩口都只是殘魂,沒有跟人溝通的能力,白冬都沒嘗試過和她們溝通,因為知道問也問不出個結果來。安善民就很不一樣了,他的狀態比崔恩慧還要好,拋去沒有身體這一點,幾乎跟正常人沒有差別。
“你應該很好奇吧,為什麽我是投河自盡的,最後卻出現在了家裡。”安善民說話的時候輕撫過牆邊的電視櫃,表情十分深情,一個鬼流露出這樣的情緒別提多詭異了。
“確實有點想不通,難道你當時並沒有死,是被送回家之後才去世的?”白冬不知道答案,只能靠想象來推斷當時可能發生的一切場景。
“並非如此,我確實是死在河裡的,但家裡有我放不下的人,也有我存在的意義。”安善民看了看白冬,又看向窗外,因為旁邊是一片低矮的老舊平房,所以從這裡看出去能清楚地看到衿川,“而且我並不是自殺,而是被人推下河的。”
“謀殺?”白冬立刻來精神了,如果是謀殺的話,也就能解釋安善民的亡魂會呆在這裡二十多年不消散了,年紀輕輕就被人害了性命肯定會很不甘。
“那天我以為跟父母發生了一番爭執,就在午夜降臨之後流出去散心透氣,恰逢夏天氣候炎熱,我就走到衿川的一座橋上吹風。”安善民盡力回憶起來。
過去是沒有空調的,連電風扇都算奢侈品,所以經濟欠發達地區只要到了夏天就能看到一道風景:水庫旁、河川邊、大橋上還有一切靠近水的地方被鋪滿了涼席,有些人不僅乘涼,乾脆就在這些地方一夜睡到天亮。
“那天很奇怪,本來應該有不少人乘涼的,但我溜達了一圈卻沒看到幾個。那時候管得很寬松,所以我就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瓶燒酒趴在欄杆上邊喝便吹風,
誰知道背後突然出現一隻大手,將我推進了安陽川裡。” “大手,你確定嗎?”這個信息很重要,所以白冬著重追問。
“不能百分之百確認,但我當時個子已經不矮了,那隻手是自上而下按著我的肩膀,普通女人應該不會有這麽高,而且那隻手的力量也很大,我都沒反應過來就被丟下河了。”安陽川是現在的叫法,都是李大統領上台之後不斷治理才勉強能看,之前被當地居民叫做衿川或者韓川的,其實就是條滿是汙水的臭水河,人掉下去只要嗆到一口水大概率就沒了。
“你回來是不想讓父母內疚?”白冬終於明白安善民為什麽會呆在家裡二十年了。
“是的,我回魂夜回來的時候,看到她們都以為我是自殺的,且一直都非常自責,便想找個辦法給她們說清楚,誰知道用盡各種辦法都不能成功。”安善民解釋道。
“這不合理。”白冬見過很多亡魂,哪怕最低等的殘魂也能入夢給親人傳遞信息,沒道理安善民這樣強大的存在做不到,“你哥哥呢,他應該能感知到你的存在吧?”
“是的,我最開始推動哥哥的筆,用文字的方式和他交流,後來漸漸地可以對話,彼此間的聯系就更加緊密了。然而父母母親依然沒有改變,即便哥哥去找她們說了情況,她們也不肯相信,而我也始終沒法跟她們交流。”
“那麽現在呢,他們都已經過世了,你應該可以和她們說話了吧,把事情講清楚不就好了?”白冬隔著牆壁看了一眼,安家夫婦還在床上坐著呢。
“我早就試過了,但還是不行,不信你可以看看。”安善民去自己的臥室裡轉了一圈,不停地做搞怪動作,但安家夫婦還是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現在崔恩慧和劉恩智每天夜裡都會在一起瘋玩,所以白冬對眼前的一幕完全不能理解,他的世界觀裡靈魂和靈魂就是可以無障礙交流的。
“報仇什麽的,我早就不在乎了,想要的僅僅是親口向他們說一句對不起而已。因為他們的靈體越來越弱了,也許撐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散,所以我才會鬧出動靜想要引樓下權家的人上來,借她們的力量看看能不能做點什麽。”安善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