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吵吵鬧鬧,還說起了各種怪話酸話,但吳美娟卻一點都不覺得反感,因為她能聽得出這些老街坊鄰居言語中暗藏的羨慕。前不久還對她的女兒說三道四,現在姑爺上門了一個個又改了口風,還不是嫉妒她們家的丫頭找了有錢的男人麽。
“哼,你們一個個也不照照鏡子,自己長得歪瓜裂棗,能生的出我們家恩菲這樣的大美人麽?”吳美娟看似在誇女兒,實際上還是在誇她自己漂亮,但她確實有傲氣的本錢,拋開年齡不談她的外貌確實跟女兒是一個級別的。
“媽,您這嘀咕什麽呢?”權恩菲有些緊張,所以沒聽清楚母親在說什麽。
“沒什麽,在笑這些老娘們多事,跟她們又沒關系,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麽多意見。”雖然總攛掇女兒花未來女婿的錢,可聽說這次請來的神婆居然要價好幾百萬的時候,吳美娟還是心疼壞了,於是看誰都有些不爽起來。
樓底下不動產的人也來了,白冬願意掏這筆錢的話他們是無比歡迎的,因為這種事情根本就沒法隱瞞,既然不可避免地要被客戶知道安家幾乎全家死絕,那做過法事起碼可以幫忙挽回一些分數。
神婆已經在房子裡搭好了台子,其實就是茶幾上面放了一張小方桌,然後周圍擺好各式法器。掐好時辰的她點燃了香燭,手裡抓著符紙在上面一燎,很快就弄得屋子裡煙霧繚繞。
其他人全都被白冬趕了出去,連神婆都覺得危險,要用請神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其他人在這裡很可能要被波及,只有他自己留在了屋子裡面。在煙霧彌漫開的一刹那,他就看到那個曾經見過一面的可愛孩童又出現了,跟上一次相比這童子神的衣服似乎更加華麗了,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此間的事情我已知曉,道友稍安勿躁。”童子神深深地看了白冬一眼,便捏動法訣向水龍頭招了下手,只見一滴水珠橫著飄飛了過去落在他的手心,裡面有個靈魂不斷遊動,不是安善民又是誰來。
白冬看得目瞪口呆,這童子神未免也太強橫了,而剛才那聲道友也叫他十分在意,他可不是修道之人,應該是當不起這道友稱呼的。
“啪。”水珠被捏了個粉碎,安善民的靈魂再也躲藏不住,現出了本來的樣子,就在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的時候,那童子神又動了,抓住安善民的衣領用力一扯,竟然將衣服脫了下來。
白冬更加覺得不可思議了,他都不知道原來靈魂的衣服也是可以脫下來的,但他此時已經沒心思去想那些細枝末節了,注意力全都擊中在了安善民的身上。他慘白的後背上有一個鮮紅的大手印,位置在脖頸和右邊肩膀之間。
之前安善民就說過,他死是因為有一隻大手從後面把他從橋上推下去了,而這手印應該就是當時那個人留下的。能夠在靈魂上留下印記,顯然不是普普通通的一推,而是用了某種了不得的陰毒手段。
“這是詛咒印記,你的父母看不到你,聽不到你,聞不到你,就是因為這個詛咒的存在。”童子神向安善民解釋道。
安善民看了白冬,並且也能感覺到這個強大的存在是來幫他的,所以沒有任何過激的行為,只是扭過頭來看向自己的肩膀,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四個手指印而已,“尊上,是誰這麽惡毒,要對當時還只是一個孩子我的下如此毒手?”
“你的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問我呢?”童子神的長相只是個五六歲的小童,但聲音卻顯得相當成熟,
給人一股強力的違和感,只不過能看到他的人並不多罷了。 這個回答似乎沒說出答案,但已經是一種回答了,等於告訴安善民他的猜測沒有錯。一個孩子就算有仇家也不太可能要他的命,而真正見不得他活下去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連生了四個女兒的大伯,自己得不到就要毀掉。
“他一個生意人,如何習得這種惡毒的詛咒?”安善民不能理解。
“這就是你自己需要去挖掘的了,我沒有義務為你解惑。”童子神笑著搖了搖頭,他今天只是為了幫自己信徒顯聖,好得到更多的供奉與信仰。
“我懇請尊上幫我去除詛咒,我還有幾句話一定要跟父母說。”安善民跪在地上哀求道,這很可能是他最後的機會了,他自己能撐得住,可他的父母就要徹底消散。
“這就是你的執著麽?”童子神問道。
“是。”安善民十分堅定地回答。
“難道你不想報仇?”童子神又問道。
“以前想過,現在……不想了。”安善民搖頭道。
童子神把手按在那個手印上,粉嫩小巧的巴掌按上去之後,大大的血手印就像是陽光下的雪花一樣立刻消融了,幾個呼吸之間就看不到了,只是他原本紅潤的臉蛋上有了一絲疲倦,“去吧。”
安家夫婦的魂體已經非常淡了,本來只是沒有腳,此刻她們的手也模糊了很多,在看到兒子的瞬間,兩個靈魂都顫抖起來,仿佛隨時都會崩潰。
“爸爸,媽媽,我從來都沒怪過你們。”那天晚上安善民就想明白了,命裡的東西都是要靠自己爭取的,他去感慨父母對他們兩兄弟的厚此薄彼,還不如自己先努力工作幾年,等以後乾出一番事業了大可以彌補先前的遺憾,只是那一推讓他再也沒機會說出心裡的話了。
“善民,我的善民。”母親老淚縱橫,那天一別後她這半輩子都活在歉疚裡,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兒子,是爸爸對不起你。”父親也很自責,隻恨自己沒本事不能讓兩個兒子都能追求人生,然而他所身處的那個時代,每個生活在底層的普通人都是無力的。
“我隻想跟你們說一句,我一直都很好,不用抱歉也不用擔心。”安善民伸出手想要抓住父母的手,卻抓了一個空,隨後釋然地笑了起來,他們一家子都這副模樣了,往事自然也消散於風中。
“我們的時間到了。”母親站了起來,比起先前更加透明了,因為心頭的執念放下後她消散得更快了,“小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