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醫院,這座位於逸院洞的醫療中心,早晨九點就如同精密的機器開始全功率運轉起來。出於某些特殊的原因,現任大統領開始徹底擺爛,導致漢城的情況比起之前更為嚴峻,很多醫院裡已經人滿為患了,這裡也是一樣的景象。
有錢人不多,但也肯定不少,每到這種能要人命的關鍵時刻就能看到他們扎堆冒頭。在別處可以顯擺一下社長身份的李寶楨,在這裡只是一個普通病人罷了,能住上兩個床位的普通病床,還是人家看在他哥李寶棟的面子上給安排的。
“爸爸。”被母親牽著手領進門的李友娜撲在病床上,淚眼婆娑地看著被吊起一條腿,顯得異常淒慘的李寶棟,孩子的眼淚裡不僅有對父親的擔心,也有這段時間所遭受的委屈。
顧不得手背上還插著針管,胳膊上還多處軟組織挫傷,李寶楨一把握住了女兒冰冰涼的小手,臉上滿是幸福的微笑。這眼神,這語調,這做得不假的焦急心情……自己的女兒終於恢復正常了,或者說現在這個才是他真正的女兒。
“白社長,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為好。”本來已經放下了敬語的李寶楨,心情激蕩之下又將之拾了起來,這並不是表現距離感的冷漠,而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慚愧得很,我只是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白冬抿著嘴唇擺了擺手,臉上並沒有太多欣喜的神色,他這不是自謙而是在說一個單純的事實,李友娜的靈魂回到她自己的身體裡,和他關系並不大。
失去方知珍貴,李寶楨拉著女兒久久不願松手,但注意到旁邊那張病床上的病人出去散步後,便立刻給了妻子一個眼神,讓她帶著孩子先出去。
“我聽說劉立池死了。”李寶楨很想抽支煙來排遣一下心中的鬱氣,但他這種情況短時間內顯然是不能再碰那東西了,盡管他對劉立池滿心怨恨,但畢竟是從小到大一直在一起的好兄弟,只是想要懲罰一番讓對方記住教訓,不想取對方的命。
“嗯。”白冬沒有說細節,只是點了點頭表示確有此事。
“直到今天早上,我都覺得自己應該非常恨立池,巴不得他死了才好,但是老婆告訴我他被人捅死在冷夜雨裡的時候,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恨他。”李寶楨的狀況已經非常淒慘了,要不是運氣好現在即便不死也應該會落下殘疾,但他還是能夠心平氣和地提起那個名字,“說到底,還是我對他太縱容了。”
人家的兄弟情誼,白冬不懂,自然也不好置喙,“也許吧。”
“我能知道孩子的靈魂是怎麽換回來的麽?”李寶楨忽然問道。
“有點複雜,既然結果是好的,就把這件事情忘掉吧。”白冬搖了搖頭,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他已經不願再去回憶,“孩子那邊也請保密,最好找個心理醫生幫她忘掉這些,實在不行甚至可以問診後服用類似奧沙奈坦的藥物。”
“別誤會,我對這事兒是怎麽發生的並不在意,我只是擔心孩子的身上會留下隱患,而且恩智……”李寶楨說到這裡忽然有些哽咽,他的孩子回來了,那就意味著劉恩智沒了,不管父親做了多少錯事,孩子總歸是無辜的。
“不用擔心,我已經盡力在解決後患了,劉恩智的問題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人的靈魂總有去處。”聽到走廊上傳來腳步聲,白冬拍了拍李寶楨的肩膀,轉身推開病房的門離開了。
新聞裡會如何報道暫時還不清楚,因為官方不會這麽快就給出正式的通告,
但白冬是事件的親歷者,他親眼見證了絕望之下的人是多麽瘋狂,也看到了貪婪和欲望的力量。 “也許我這樣的人,勉強也算得上是個英雄吧。”羅曼·羅蘭曾經說過,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仍然熱愛生活。
白冬的心思稱不上陰暗,他只是想通過李友娜身上的事情驗證心中的猜想,如果小女孩的靈魂能夠互換,能夠在離開身體之後一個多月再完美地回歸自己的本體,那麽同樣的事在葛青青身上是否可以複製呢?如果能的話,他會竭盡一切把女友的靈魂帶回來,哪怕為此要墜入無邊地獄也願意。
然而生活的殘酷性在於,不管什麽樣的期盼都能被它無情撕碎,哪怕只是明天早起有豆漿和油條這樣簡單的願望。發生在李友娜身上的事情是不可複製的,至少白冬不能去複製,因為他做不到為了葛青青去傷害另一個他在乎的人。
昨天晚上,劉立池身中數刀倒在血泊之中,汩汩流出的血液混合著雨水滲入地底。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的秋睿怡掙扎著衝到丈夫的身邊,白冬本以為她是想要劉立池的周全,但他錯了,錯得離譜,秋睿怡的焦急只是表演,她衝過去只是為了許下願望!
沒錯,既然這棵樹只要血祭就能施展魔力,那麽為何要讓劉立池的血白流呢?秋睿怡環顧四周,顯然沒有比她更合適來佔這個便宜的人了。
“把我的女兒還回來!”與其說這是在許願,倒不如說是一位母親的怒吼,這聲怒吼既是衝著劉立池這個混帳去的,也是衝著這棵邪惡松樹去的。
第二天一早,睡醒了的李友娜哭著找到了自己的母親,說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夢裡自己被困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裡哪兒也去不了,哭喊求救也沒有回應,只有門外的劉恩智刻意跟她對話。
就在今天早上出發來醫院之前,李寶楨的妻子接到了秋睿怡的電話,拜托她把劉恩智生前最喜歡的毛絨玩具交給白冬,並讓他幫忙保存並搭理這件玩具,而她即將遠行濟州島,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回到漢城這片傷心地了。
白冬回到車上的時候,將放在副駕駛上的娃娃擺正,原本應該是小熊達菲形象的玩偶不知為何變成了一個小女孩,盡管材質是布料和棉花,但她的面容栩栩如生,如同活著的一樣,“別亂動,你就不能老實消停會兒麽?”
“一切掙扎,都是值得的。”布娃娃詭異地轉過頭,對著白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