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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紫袍》第5章 和|府家宴
  和珅的暖轎在地安門大街上行進。見是當朝宰輔的儀仗,路人紛紛避讓。

  照勒保的方略,幾十路人馬奔襲堵截,朝廷要承擔巨額軍費。剿匪已經消耗了七千萬兩,和朝廷三年的錢糧收入幾乎持平。戶部連續三年入不敷出,國庫存銀今年收支相抵,虧空不會少於五百萬。他心裡有一本帳:捐納,鹽務,河工,虧欠,議罪銀——官員們望而生畏的利藪之地,他越明白其中底細;他敢火中取栗。和當年操辦太上皇南巡一樣,不動用國庫一兩銀子,皇上對自己該如何看待呢?

  據川省糧道密報,總統勒保在前線開支無度;另外,參讚德楞泰有四萬兩軍費要賠補,總督宜綿在前線納娶小妾,領隊大臣明亮十萬軍費要核銷,還有惠齡……像對首任總統永保那樣將他們革職,查辦,治罪,自己一言而決之;要他們滌慮洗心,振奮王事,使戰局一新也不是難事。他明白,從去年三月湖北的教匪首領齊王氏,姚之富戰敗自盡,白蓮教其實已經大勢已去;將領們也才敢這樣營私肥橐。

  這會兒身上暖和,腹痛也消失了,和珅神色輕松起來。令他高興的另一件事是與綿恩緩和了矛盾——所謂“乾清宮木材”,還是建造自家府邸時剩下的。這些東西本來逾製,送給他正是兩全其美。在這幫龍子龍孫眼裡,總歸只有恩仇利害,沒有是非曲直的。回想這件事,當時軍機首輔阿桂去世,本想借太上皇之手震懾綿恩,既討好了皇上,又為自己在朝中立威。孰料這位皇上主子謙衝恭順過了頭,建議太上皇稍加拂拭而已,自己倒落得尷尬境地。

  “生在深宮之中,長在婦人之手,加上一位食古不化的帝師……”和珅搖頭苦笑。在他看來,太上皇考語“以朕心為己心”的嘉慶皇上材質中平而已。乾隆一朝長達六十年,幾位皇子辭世;盛世踵華,元子賢良也消耗得所剩無幾,最了解太上皇這種無奈的也只有他和珅了。

  “沒什麽可懷疑的,只有我來輔佐皇上!”捋了軍政,財政,朝政離開自己寸步難行之後,他在心裡又堅定地念叨了一遍。方才在乾清宮西暖閣,皇上明明是責怪他對軍報的錯謬視而不見,有負太上皇托膺之重。

  “太上皇白帝城托孤,皇上待我以諸葛武侯”——自己沒能體會到皇上的良苦用心,他深感慚愧。“往後,以皇上之心為己心才好。”他告誡自己。

  鍾樓上響著沉悶的鍾聲,已經起更了。他撩開暖轎的窗帷,停在路邊的轎子車馬罩了一層黑影,行人們提著燈籠站在街邊觀望。沿街店鋪都上了門板,昏黃的燈籠在風雪裡搖晃。雪簌簌地落著,門板上紅紙黑字的春聯給他帶來了一股暖意。風裹著一團雪花衝進轎裡,和珅把轎帷放下來。他想起了軍機處的兩位新人,應該讓他們接手一些軍務了——或許這也正是皇上所希望的。

  準確地說,和珅府應該稱“十公主府第”。原來的主人是乾隆朝另一寵臣李侍堯,乾隆四十五年他在雲南總督任上縱營私案發,和珅負責查辦。正是這個案子使和珅寵任冠朝列,乾隆帝把宅子賞賜了他,為下嫁和府的十公主建造府第。

  這裡北臨後海,東臨前海,月牙河從北向西南圍繞府第又向東流進前海,把這一地隔成了元寶形狀的小島。島上柳樹成行,柳蔭街聞名京師,府西面慧果寺、興隆寺、昭應寺,東面三元庵、永壽庵、天仙庵,眾多古刹晨鍾暮鼓,梵音佛號;水擁樹罩佛佑,是京城一處寶地。

  此時西院一路中門大開,

處處亮著路燈、角燈,飛雪纏繞著燈影,爆竹聲連綿不絕。和府上下仆人穿戴一新,站在路邊恭候主人回府。嘉樂堂裡擺了火鍋宴——和珅兩次承辦千叟宴的得意之筆。最近的一次是太上皇禪位,寧壽宮皇極殿三千余人,火鍋一千五百五十隻,花費上百萬兩銀子,盛世景象登峰造極。  公子豐紳殷德,和孝固倫公主迎接著和珅,眾多侍妾另在一處。和孝公主自小見和珅跟在父皇身邊,並不同他講許多皇家規矩,這也是和府另一特別之處。

  紫檀漆面圓轉桌上三隻鍍金壽字火鍋,鍋裡撒了菊花瓣,沃湯沸騰,殿裡飄著獨特的清香。鹿尾、鹿肉、鹿舌、生魚片、羊肉片……取其精華,一式三份盛在金銀玉瓷盤碗裡。另備了一桌獐、麅、鹿、兔、魚,什錦小菜,燒麥、茯苓餅葷素飯菜。公主海量,豐紳殷德早從酒窖裡搬來了三大壇玉泉禦酒。

  縱使鍾鳴鼎食,瓊漿玉液供養著,和府卻人丁凋零,幼子、長孫相繼夭折,因為悲傷過度,夫人馮氏也在年前去世。見父親鬱鬱不樂,豐紳殷德搜腸刮肚想著吉利話。

  “父親見到太上皇了?”倒是公主先開口問道。

  “太上皇聖體康健,今兒還提到公主,”看著公主瞪大眼睛急切的樣子,和珅不忍心告訴她實情,笑著說,“催老臣回府,擔心公主、額附等著呢。公主初六就可進宮請安了。”他又轉頭問豐紳殷德進宮的節儀是否備齊。

  公主每年進宮都不收和府禮物,於是今年豐紳殷德乾脆沒把禮單送給她。他站起身向公主遞眼色,說:“年前已經送進去了。阿瑪請公主又挑一些,禮單才呈給公主。”

  “有勞父親費心,正月裡無非韭菜、薺菜、生菜、開河鯉魚,另外一些果品,已經備好了的。”和孝俏皮地衝和珅笑著說,“宮裡有什麽缺的,不過是個樣子罷了。”和珅不言聲地笑了笑。

  說話的工夫,丫頭們已經將各色菜肴涮好三份兒,蘸了醬料,碼好,盛在他們面前。相互道了些吉祥話,一壇酒告罄。公主聽丈人講著太上皇的陳年往事,一杯一杯陪著喝得高興起來。豐紳殷德白淨的小臉蛋上掛了兩抹雲霞。他連連起身為父親、公主斟酒。“新年、雪夜、家人……”他將思緒向皇恩浩蕩上扯,想佔一首意義雋永的小詩,奈何腦袋裡像塞了棉花,軟綿綿的,隻蹦出凌亂的詞兒,聯不成整句。

  “稼穡艱難總不知,五帝三皇是何物?”和珅見兒子喝得氣貌輕忽,心裡冒出一句。“近來你都和誰走動?”他瞅著兒子問道

  “回稟阿瑪,兒子幾乎不出府門,豐紳濟倫和豐紳宜綿常來府裡看望。”這三人的名字都是太上皇禦賜,和珅聽了倒沒說什麽。

  “和德麟貝勒有沒有交往?”

  “沒有,除了朝會大典碰面,兒子從不曾和他有過往來。”豐紳殷德心裡突突直跳。德麟新納了第十二房小妾,自己偷跑去賀喜,怎麽傳到父親耳朵裡了?

  和珅哼了一聲。德麟前年去貴州扶其父福康安的靈柩回京,將領們送了四萬兩喪儀。而軍中動輒犒賞巨萬,驕奢淫逸,福康安正是始作俑者。皇上近來多次提及撙節軍費,這筆銀子早晚是禍端。

  “有沒有,旁人怎會知道?”他瞪了兒子一眼,“過了燈節把延禧堂騰出來,聽劉全指給你一處屋子。讀詩有吳侍郎、李學士,習武有府裡的侍衛。府裡不養閑人,你可聽清了?”

  聽出來丈人是將額附往自己的院子裡趕,公主臉一時發燒起來,默不作聲盯著殿裡的一盆水仙看。幼孫夭折以後,和珅同夫人馮氏曾經極力勸慰安撫,並且幾次懇請公主收回讓兒子納妾的成命。怎奈公主不肯,為和家後嗣有人,和珅也無可奈何。這時觸動心事,酒也喝得無味了。

  他向公主說:“且慢些用,今兒不拘時辰的,老臣去園子裡走走。”又喝令豐紳殷德:“還不快坐下陪公主!”

  豐紳殷德夫婦擔心父親思念亡母,和孝笑著說:“父親莫不是中席逃酒?不如我們跟隨父親一同去轉轉,大家都消了酒再來喝過。”和珅也笑起來。於是叫人取輕裘, 備暖轎,讓劉全招呼家丁,點上火把照著去洞天福地。他對公主夫婦說:“老臣先行一步,你們隨後跟來吧。”

  園子裡風雪怒吼。竹林、樹木發出尖利的嘯聲。從西洋拱券門一直到滴翠岩,兩隊火把被風吹得忽明忽滅,一路上昏黃晦暗。和珅裹緊輕狐裘進了滴翠岩下的秘洞。洞裡曲折幽邃,走到最深處,石壁上嵌立著康熙皇上禦筆的萬福之源——寓意“多子,多才,多田,多壽”的“福”字石碑。劉全鋪了跪墊,和珅向福字碑頂禮膜拜。

  他已經有八十萬畝良田,三千八百多間房產,僅藏寶樓裡的金銀,可敵四個國庫不在話下;寶石、珍珠,皇宮大內不如他的多並且成色好……就連眼前舉火把的劉全——他知道這位佝僂著身子,馬猴一樣的奴仆都比王侯富有。當初,自己不過是驢肉胡同貧窮無依的一名文生員。和珅嘴裡念叨著,感念著太上皇的恩賜寵信,眼淚不停的湧出來。

  一會工夫,公主夫婦也到了。和珅吩咐劉全傳公主一個人進來。和孝從不知道和府裡有這樣一處秘密所在,進到洞裡正在詫異。“康熙年間,聖祖仁皇帝為病重的皇太后請福續壽,寫下這天下萬福之源,得昊天保佑,皇太后又續聖壽十五載。”和珅的聲音在洞裡回蕩著。

  他從石碑另一側走近公主,聲音緊張、熱切得有些發顫:“老臣請公主為太上皇祈福,祖宗必定保佑的!”周圍一團漆黑,火把像躥跳的鬼火。和孝公主被這陰森的地方驚嚇住了。好不容易斂神歸心,公主本能地衝石碑重重磕了九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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