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書房裡,嘉慶緊縮著眉頭在看禦案上一份奏折。
“和珅悖逆不臣,蠹國病民,目無君父,奴才廣興列款參奏如下:
上年正月,太上皇在圓明園召見和珅,和珅竟騎馬直進左門,過正大光明殿至壽山口,無君無父,莫此為甚。
和珅因腿疾乘坐椅轎,抬入大內,肩輿出入神武門,眾目共睹,毫無忌憚。
和珅罔顧廉恥,娶出宮女子為妾。
去年冬天,太上皇聖躬不豫,批摺字畫間有未真之處,和珅膽敢口稱不如撕去,竟另行擬旨。
太上皇聖躬不豫,和珅毫無憂戚,每覲見後,出宮向外廷人員敘說,談笑如常,喪心病狂。
朝廷剿辦川楚教匪,和珅於各路軍營遞到奏報,任意延擱,有心欺蔽太上皇,皇上,以致軍務日久未竣。
和珅奉旨管理刑部、戶部,竟將部務一人把持,變更成例,不許部臣參議一字。
和珅薊州墳塋,居然設立享殿,開置隧道,附近居民有和陵之稱。
和珅府內所蓋楠木房屋,僭越逾製。嘉樂堂多寶閣,槅斷樣式皆仿照寧壽宮制度,花園內點綴竟與圓明園蓬島瑤台無異,不知是何居心。
大學士蘇凌阿兩耳重聽,衰老年邁,難堪職守,有目共睹。因其系和珅兄弟和琳姻親,和珅隱匿不報。
侍郎吳省蘭、李潢、太仆寺卿李光雲皆曾在和珅家教讀,和珅將他們保列貳卿,兼任學政。
和珅通州、薊州地方均有當鋪錢店,以首輔大臣與民爭利。奴才聽聞和珅富可敵國。
和珅及其家奴劉全在通州、薊縣、宛平、昌平、順義、密雲、三河、天津、靜海、新城、大城、交河、青縣等縣有大量田畝土地。
通州恆義號錢鋪、恆澤號錢鋪系和珅家奴劉全所開。正陽門外樂家藥鋪劉全出本銀四千兩,廠橋永義帳局劉全出本銀一萬兩。
和珅家奴劉全、劉印、胡六等自開、夥開當鋪八座。
和府太監呼什圖在和珅內宅經管一切家事,依仗主勢舞弊婪索十余萬兩。
太監呼什圖本姓劉,仗和珅權勢為其弟劉寶梧捐納直隸州知州、劉寶榆守備、劉寶杞州同銜。
…………”
和珅權傾朝野二十余年,到此墜入萬劫不複。嘉慶把折子放下,低下頭搓著手;上書房裡燒著炭爐,他的手卻冰涼。
和珅的種種罪行有目共睹。不僅歷代進宮選婚最多,世受國恩的滿洲九大姓一齊緘默不言,國朝新貴赫舍裡、富察氏、費莫氏、章佳氏……數不勝數,竟也沒有一人向自己揭發,密報。大學士,軍機大臣與和珅共事多年,要麽模棱兩可,要麽同他狼狽為奸。
親政伊始,沒有感受到舉朝擁戴的尊貴榮寵,嘉慶卻先嘗到了孤家寡人的高處不勝寒。朝廷像一潭死水,君王失去了依仗,他突然覺得後背一陣發冷——這時他倒忘了,自己也說過“依和相撫四海”……
嘉慶揚起臉問跪在禦案前的永璘:“那兩個人現在如何?”永璘還沉浸在朝廷變故的亢奮之中。他抬起頭,心裡一顫,從沒見過皇上如此猙獰。趕忙低頭回避了嘉慶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說:“回皇上,阿蘭保看押著他們。和珅一夜之間頭髮全白,福長安整日痛哭,二人不敢鬧出動靜。”
嘉慶鄙夷地皺了眉頭。有廣興這份奏折他決定立刻捉拿和珅、福長安。他對永璘說:“你先去告訴定親王讓他依計行事,再去幹清宮替成親王,傳他來見朕。”
永瑆急匆匆進了上書房。他和阿蘭保、永璿、永璘輪流看押和福二人,一直沒出乾清宮,幾天下來原本方正白淨的大臉像蒙了一層灰。大喪期間人們都蓬頭散發,不以為怪,而他是極愛潔淨的,這時也顧不得了。
董誥、那彥成在上書房裡跪著。常壽先宣旨:“成親王永瑆、前任大學士董誥在軍機處行走。命成親王總領軍機處,總理戶部、三庫。儀親王總理吏部。惠郡王任禦前大臣,統領乾清門侍衛。”
“儀親王,惠郡王不必再來一趟,他們的任命由十一哥轉述。”嘉慶等他們謝了恩,對永瑆說,“有都察院給事中廣興參劾和珅悖逆不臣,蠹國害民。你去幹清宮傳旨將和珅、福長安革職拿問,押送養蜂夾道囚禁!”親王總領軍機處是前所未有的恩寵。永瑆謝了恩,躬身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