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養心殿,鄂羅哩先宣布了總理喪儀的王大臣名單。
眾人跪領聖旨。和珅聽到自己名列眾大臣之首,心總算落了地。
“朕方依相公理四海事”——他腦袋裡突然又冒出來這句話。吳省欽說得沒錯呀,放眼朝野,唯有自己可擔當這重任!他從心底裡笑了。
在和珅看來,大行太上皇從隆宗門、乾清門進乾清宮是天經地義。他本來以為皇上悲痛過度跪錯了地方,一經提醒必然會去隆宗門。
當聽到鄂羅哩說吉轝走月華門,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鄂,你聽清了?月華門?!”他抬起頭,脫口而出。
“是月華門。相爺,小的聽清了。”
鄂羅哩回答得很乾脆。新主子的威嚴驅使著他,悲傷立刻變成了閹寺獨有的幸災樂禍。
“王爺!禮部,禮部——這怎麽說?”
眾人起身,和珅先看三位王爺,見他們並沒有發話,他著急地在人群裡找禮部的人。
他有責任,也必須幫助皇上糾正這個錯誤。豈能因為一時疏忽而給後世子孫留下口實呢?!——為“禮與戎”朝乾夕惕了一輩子,光被六合,澤留世世的太上皇,靈柩走了偏門!
乾隆朝文宗耆儒,曾被太上皇罵做“倡優”、“讀書多而不明理”的禮部漢尚書紀昀已經老邁不堪。瞥一眼魔怔了的和珅,他扭頭問同列的戴衢亨:“戴大人,和中堂問禮部舊典,你可清楚?”
戴衢亨由他身邊站出來,向總理喪儀的王大臣拱手致禮。
想到皇上還在等著,這裡一刻也耽誤不得,他顧不得客套,也不打算引經據典,開口直奔主題:
“聖祖、世宗爺大事,吉轝是走的隆宗門。新皇在隆宗門內跪迎黃輿,奉安乾清宮。”
和珅聽到戴衢亨加重了“是”的聲調,他的喉結動了一下,咽口唾沫,瞪大眼睛看著這位年輕的軍機大臣,聽他能有什麽高論。
王傑、董誥、紀昀幾位漢大臣對其中窾要了然於胸。三位王爺和其余眾大臣對六十幾年前的舊典似懂非懂,遑論更早,都急切地想聽下文,院子裡一時安靜下來。
戴衢亨話鋒一轉說:“而當其時,世宗爺、太上皇還沒有登基稱帝。四年前皇上已經踐阼天下,在西丹墀下跪迎,以示區別,正應合了朝廷禮數……”
和珅腦袋裡“轟”的一聲,腳下像突然踏空,不由地打了個趔趄。皇上這麽做,根本是要昭示乾隆朝在四年前已告結束,皇權操自我手。
意識到自己幾乎昏悖犯上,和珅胸口像被大錘猛擊了一下,透不過氣來,無心再聽戴衢亨又說了什麽。
聽到戴衢亨又說“太上皇已然禪位,吉轝走月華門是天子的家禮”,睿親王淳穎連連點頭:“是極!荷之說得合理合情!當然就該這樣辦!”
眾臣響起一陣“是”“嗯”“嘖嘖”的聲音,似乎這時候才恍然大悟。
睿親王又點點頭。同永瑆、永璿、和珅等人商量道:“成王,儀王,致齋,那就趕緊請吉祥轎吧!皇上那兒還等著呢。”
王公大臣護衛著乾隆帝的吉轝起駕。盛住十分得意,不時停下瞪一眼抬吉祥轎的內務府雜役。
隊伍緩緩前進到西丹墀下,嘉慶起身扶靈。
吉轝進乾清宮西次間暫時安放,內監就在西暖閣為嘉慶剪發成服。總理喪儀的王大臣、內閣大學士、軍機大臣跪在周圍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