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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縣丞,號召所有人全力挖掘隔火帶,搬運不走的物資就地放棄!”
既然基本上確定是人為縱火,那麽著火點肯定比預測的還要多,得拿出壯士斷腕的決心,才能徹底阻止火勢蔓延!
“可還有許多米糧物料並未著火,說不定還能搶救出來。”
薑沛沒有沉憶辰這般果決,碼頭上每一分物資米糧都來之不易,他實在不忍放棄。
“阻止火勢蔓延才是第一要務,別因小失大!”
“是,下官遵命!”
望著眼前已經徹底失控的火勢,薑沛也明白不能再優柔寡斷下去,立馬招呼著縣衙差役傳令放棄搬運物資。
吩咐完薑沛後,沉憶辰轉身朝著伍東吩咐道:“挖掘隔火帶民力足夠了,把救火的運軍征調出來,讓他們嚴加看守剩余倉庫,不允許任何可疑之人靠近!”
“是,僉憲。”
伍東此刻也回過味來了,看管的倉使差役全然下落不知,擺明事有蹊蹺。
如今張秋鎮一片混亂,很容易給心懷鬼胎之人可趁之機,剩余的物料米糧不能再出事了,否則別說是治水,就連口糧都會成問題。
“蒼火頭聽令。”
“小的在。”
“快馬領一隊人前往岩谷縣倉庫,詳細排查各項遺漏的地方,決不允許再次出現走水的情況!”
“小的明白。”
蒼火頭二話不說,招呼著一隊沉憶辰親衛,就往二十裡外的陽谷縣城奔赴過去。
陽谷縣城的倉儲裡面,主要堆放著銀錢米糧,相對來說沒有河工料那麽易燃。但是人為縱火,可不管你易燃不易燃,火油往上面一潑,很快就是燃燒起滔天烈焰。
連綿的春雨對於治水來說是個隱患,卻對於救火乃天降福音。再加上小半年的災後重建,民力們的組織度跟執行力,
遠超一般的農民商戶。
短短時間內數道隔火帶挖掘完成,火勢被隔絕在一個可控范圍之內,哪怕依舊濃煙滾滾火光衝天,卻無法再造成更嚴重的損失。
漫天的火光一直燃燒到夜幕降臨,重建還沒多久的碼頭倉庫,再次成為了一片斷壁殘垣,甚至比之前還要衰敗。
沉憶辰等人身上都覆蓋著厚厚的煙塵,站在還冒著零星火苗的灰盡面前,臉上表情無比凝重。而他的身後,就是參與救火的張秋鎮災民們,更是許多人流露出悲痛神情。
要知道張秋鎮被黃河之水衝成廢墟,靠著災民們一磚一瓦重建起來,付出的心血跟精力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這群災民們經歷過流離失所的日子,現在看著物料米糧被付之一炬,很擔心以前那種悲慘的生活將重演。
狀元公能挽救山東萬民一回,還有心力再救一回嗎?
沉憶辰感受著身旁眾人低沉的士氣,他深吸了一口氣調整自己的情緒,然後轉身面向眾人。
“諸位父老鄉親,今日碼頭倉儲遭逢大火,本官相信爾等內心裡面肯定驚慌惶恐,擔心往後日子是否會再次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沉憶辰這句話說出了在場民眾的心聲,古往今來倉儲被燒,最先放棄的一定是平民百姓。
如今整個山東兗州府境內災民已經超過六十萬,春耕播種的農田距離豐收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每日所需的米糧銀錢堪稱天量。
《騙了康熙》
更為重要一點,就是汛期即將來臨,米糧跟物料在運力不足的情況下,很有可能面臨二選一的局面。
沉憶辰出鎮山東的任務是治水,並不是賑災,二選一的答桉就很明顯了。
看著在場百姓憂慮的神情,沉憶辰臉上卻浮現出一抹笑容,然後用著堅定的聲音繼續說道。
“本官出鎮山東以來,做出過數個承諾,包括曾被無數人質疑的工餉飯食。事實證明,本官言出必行,沒有拖欠薄待過任何一名百姓!”
“今日大火造成的局面再難,能難得過本官初到山東那滿目蒼痍的場景?”
“一場大火燒不垮本官,更燒不掉諸位的民心所向。整個張秋鎮成為廢墟,都能重建得起來,區區一個碼頭何足懼哉!”
沉憶辰一字一句堪稱斬釘截鐵,本來因為大火而消沉惶恐的百姓運軍們,眼神中重新燃起了鬥志。
沒錯,廢墟都能重建,區區碼頭又算得了什麽東西。
當初一窮二白,無衣無糧,狀元頭都做到了雙餉實發,讓黎民百姓吃飽穿暖,今日條件又不知比當初好到哪裡去了。
“狀元公一言九鼎,咱們沒什麽好擔心的!”
“燒了再建就是,有狀元公主導何事不成?”
“大夥兒放心吧,狀元公不會撒手拋棄我們的!”
各種豪邁聲音不斷從人群中響起,一掃之前意志消沉的陰霾。
這就是以行踐言帶來的民心所向,哪怕河工物料被燒這種嚴重事故,只要沉憶辰振臂高呼,就能應者雲集!
安撫完民心之後,沉憶辰回到了駐地居所,臉上的表情卻並沒有之前那般輕松。
救火的過程中,就已經開始同步統計損失,銀錢米糧損失還在其次,主要是河工大料被焚毀十之八九。
要知道相比較束水攻沙的可控水勢,夏季暴雨來臨凶猛洪水,才是對河堤真正挑戰。完成蓄清刷黃步驟後,依舊要大規模的加固河堤迎接汛期。
如今河工物料均被焚毀,單純的夯實河堤泥土,不建造配合的遙、縷、格、月四套堤壩,很難抵擋住汛期的水量。
而且河工大料這種東西,還不像糧食那般容易獲取,沉憶辰倉庫裡面存放的物料,已經是汪志道等江浙大鹽商,搜刮了數省之地的物資運輸過去。
想要再弄來這麽多的河工物料,籌集都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
書房內卞和、薑沛、伍東等人看著沉憶辰凝重表情,俱是低頭著大氣都不敢出。特別是薑沛跟伍東,他們一人負責重建,一人負責安保,如今河工物料焚毀,他們難辭其咎。
“伍把總,找尋到失蹤的倉使跟看管差役了嗎?”
“回稟僉憲,卑職在倉庫廢墟中發現了十幾俱燒焦的屍骸,初步斷定他們應該就是倉使或者看管差役。”
葬生火海了?
沉憶辰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
歷朝歷代倉儲人為縱火,大多是貪汙腐敗需要消滅罪證,一把火給燒了就能來個死無對證。
明朝這種“鬼見愁”似的稅收方式,倉庫物資更是一筆爛帳,中後期放火燒倉的事情屢見不鮮。
但是在張秋鎮,沉憶辰有著絕對的自信,各種入帳分配物資,一分一毫都能追查到位,自己更是每日對帳查帳,倉使跟差役們壓根就沒有貪墨的機會。
或者退一步說,自己雙餉實發,某種意義上就是在高薪養廉,大幅度的減少了地方官吏差役的貪腐動機。
“另外卑職還在廢墟中聞到了濃烈的火油氣味,人為縱火應該可以坐實了。”
“那能否追查到放火之人?”
“卑職無能,暫時沒有線索。”
說罷,伍東就跪地請罪,放在別的官員身上出現了這麽大的簍子,最少都得流放三千裡。
不過沉憶辰並沒有苛責問罪,因為出現這種疏漏,很難歸咎到管理混亂或者昏庸無能上。問題更多出在張秋鎮的流動人口,已經超過了地方官員治理的極限。
這段時間張秋鎮每日到來的流民,少則幾千人,多則幾萬人。拋除前去接管鈔關跟鹽場的將士,整個陽谷縣境內沉憶辰能動用人手,僅有縣衙數百官吏差役,以及余下來的幾千軍戶罷了。
就這麽點人,要分管張秋鎮重建跟河堤治水,還要分出一部分人到陽谷縣城安置流民。另外春耕的到來,得給到來的流民們分發丈量土地耕種,更是把人手給分散了。
管理人員不足,就必然會出現各種疏漏,古代又沒有現代的那種監控,長八隻眼睛都盯不過來。
山東布政司官員,沉憶辰是號令不動也不敢用,他原本還想著傳令山東都指揮使繼續征調衛所軍戶前來。
不過由於跟魯王的撕破臉,如今山東境內官員都開始陽奉陰違起來,僉憲的名頭沒有之前那麽好用了。更重要的是,征調衛所士兵,其實認真來說並不在僉都禦史職權范圍內,沉憶辰行為已經稱得上逾矩。
圖謀不軌這個罪名,不僅僅能用在魯王身上,同樣也可以用在自己身上。
為了避免被外界抓到把柄,同時為了不挑戰皇帝朱祁鎮忍耐的底線,沉憶辰不敢再肆無忌憚的征調衛所士兵。
“把追查方向放在魯王身上,掘地三尺也得給我找出縱火之人!”
沉憶辰這句話出來,屋內除了卞和跟蒼火頭,其他人俱是面色異變。
薑沛、伍東等人,並不是沒有聽聞過沉憶辰與魯王之間的矛盾,畢竟他來到山東沒有多久,就強行追繳魯王“嶽父”糧稅,以及繳械了王府護衛軍。
但是知道歸知道,如此赤裸裸的明言說出要追查魯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明從古至今,未曾有過官員敢私下追查王爺,更沒有像沉憶辰這般毫無畏懼!
僅僅是刹那猶豫,伍東就做出了選擇,他拱手領命道:“卑職遵命,定當追查出縱火之人!”
伍東這條命,就是沉憶辰在給的。如果沒有運河上的遮掩幫扶,整個東昌衛大半運軍,如今都得落草為寇,等待著朝廷發兵圍剿,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別說是追查魯王,就算沉憶辰真有行大逆不道之心,伍東估計也會咬牙追隨。
“薑縣丞,你即刻返回陽谷縣衙坐鎮,探查縣尊孟安維生前與魯王的聯絡人脈。”
這群縱火之人到目前為止,絲毫破綻線索都沒有露出來,就算不是陽谷縣本地人,至少也有本地人參與其中。
沉憶辰估摸著能從孟安維的人脈中查找出線索,或者可以從傅家入手探查。薑沛怎麽說也是地頭蛇,他在陽谷縣查出東西來的幾率,應該要比伍東更大。
另外就是陽谷縣分流存儲了一部分物資米糧,沉憶辰不能讓縱火之事再次發生,有薑沛去坐鎮縣衙,總比其他人要放心。
薑沛聽著沉憶辰的命令,咬牙拱手道:“下官領命!”
他與伍東不同,沒有運河上共同的秘密以及救命之恩。甚至在早期,薑沛還站在沉憶辰的對立面,聽命純屬形勢所迫。
但是從這一刻起,薑沛明白自己徹底上了沉憶辰的“賊船”,再無分割可能。
可不知為何,薑沛心中並沒有預想中的不安跟忐忑,相反平靜從容,哪怕得到的命令是去得罪大明親王!
看來是與沉憶辰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自己受到了他的影響,也走在了成為“瘋子”的道路上。
屋內眾人領命退出,只剩下卞和還站在書桌旁,他這時才開口道:“東主,我們猜測錯了方向,魯王目標並不是你,而是治水大業!”
“是我高估了魯王的底線。”
沉憶辰冷冷回了一句。
他之前把魯王的報復方向,一直都放在行刺的角度上。畢竟冤有頭債有主,自己這個僉都禦史,才是得罪王爺的“罪魁禍首”。
魯王覺得咽不下這口氣,有仇報仇衝著自己來,出招接著就是。
結果沉憶辰萬萬沒想到,魯王報復層面不僅僅局限於私人恩怨,而是再次以山東萬民為代價,打算破壞治水大業!
早在三皇五帝時期,大禹的父親鯀就因治水失敗,被舜殛死於羽山。後續歷朝歷代對於治水失敗的處罰,雖然不至於到要命的地步,但根據情節不同也很難免責。
沉憶辰如若治水失敗,以他花費的巨額河工銀,以及霸道的行事風格,遭受到的反噬懲處絕對輕不到哪裡去。
到時候牆倒眾人推,輕則革官為民,重則充軍流放都有可能。
沉憶辰以往在朝廷之上經歷的政治鬥爭,除了閹黨有些突破下線外,文官集團哪怕再怎麽看自己不順眼,大是大非的事情上,很多時候還是選擇了同仇敵愾。
比如說面對瓦刺使團,亦或者自己前往山東治水。
兗州府好歹是魯王的封國,某種意義上一方百姓,都稱得上是魯王的子民。
挖開黃河大堤灌既造成決堤, 還能用意外愚蠢來解釋,如今燒毀河工物料破壞治水,簡直就是突破做人的底線,不配稱之為封國之主。
“是啊,誰能料想到堂堂大明親王,竟會如此不擇手段。”
卞和同樣有些唏噓感慨,這是視家國天下為無物。
“既然如此的話,那就別怪本官也來玩陰的了。”
沉憶辰冷笑一聲,然後朝著卞和吩咐道:“卞先生,替本官書寫一份上疏,就說張秋鎮遭遇不明武裝襲擊,河工物料被焚燒,本官身受重傷。”
“另外再寫一封書信給布政司洪英,就說本官查出來襲擊他的人馬身份,邀請前來張秋鎮議事。”
聽完沉憶辰的吩咐,卞和張大嘴巴反問道:“東主,你是想?”
“本來還想名正言順的定魯王謀逆,現在看來得用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