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依大公子所言,我倆入宮面聖!”
沉憶辰毫不猶豫的點頭應承下來,想要弄明白這一切謎團,其實謎底就在景泰帝朱祁玉身上。
只要能見到皇帝,那麽就等同於撥開雲霧見天日。
就這樣沉憶辰跟朱儀離開了成國公府,坐在了同一輛馬車上前往紫禁城。相比較以往京師夜晚的安寧,此時的街道上出現了一隊隊不同番號的士兵,同樣朝著紫禁城方向進發。
平日裡一些擺攤的商販跟煙花巷弄之地,可能是感受到外界氣氛有些不對勁,全部都躲到了屋內透過窗縫打量著外邊的狀況,一時間京師頗有種兵荒馬亂的錯覺。
“京營數支兵馬趕往京師,還搞出這麽大的陣仗,看來陛下沒有掌控局勢了。”
朱儀澹澹的說了一句,正常情況下身為統治者,穩定才是第一要務。皇太子薨逝的消息並沒有昭告天下,這樣調撥大軍入宮,會導致京師人心惶惶生出很多亂子。
以景泰帝朱祁玉的執政能力,哪怕沉浸於痛失愛子的傷痛中,也不會搞出這麽多昏招,意味著朝中掌權者另有他人。
“元輔陳循掌控大局的話,他同樣不會如此大張旗鼓,看來是沒有執政經驗的宦官手筆。”
沉憶辰非常精準的猜測了京師兵馬調動的幕後主使者,畢竟中樞為官這麽多年,朝中勳戚大臣什麽能力他還是清楚的。用後世的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你可以質疑他們的人品,絕對不要懷疑他們的智商,正常情況下極少會出什麽昏招。
但是宦官這個群體就不同了,能識字還是靠著仁宣兩朝打造的內書房功勞,明太祖太宗時期,絕大多是群目不識丁的文盲,沒有處理危機的眼界跟能力。
對於沉憶辰的猜測,朱儀不置可否,馬車就這樣在車夫的駕馭下來到了承天門附近,此刻這裡已經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京營士兵,絕大多數臉上充斥著疑惑迷茫的神情,不知道為何要大晚上的緊急征召入皇城。
宮門已經被京營士兵給堵住了,沒辦法沉憶辰跟朱儀兩人隻好下馬車步行。還好駐扎京師的兵馬對於沉憶辰都比較熟悉,不管是哪個大營的都紛紛往兩側避讓空出一條通道,這才讓沉憶辰沒什麽阻礙的步行到承天門前。
宮門兩側站著騰驤四衛的兵馬,他們全副武裝用著警惕的目光注視著宮門前同袍,此外還擺放好了各式拒馬護欄,一副緊張的戰備模樣。
沉憶辰沒有過多猶豫,就大步向前來到了執守的將領面前,朝他說道:“本官乃內閣大臣沉憶辰,前往宮中面聖,還請將軍讓出一條道路。”
說罷,沉憶辰就把自己牙牌拿了出來,左證自己的官銜身份。
結果讓沉憶辰沒想到的是,守門的騰驤四衛將領,壓根就沒有接過牙牌查驗的想法,僅是抱拳回道:“抱歉,本將接到命令戍衛宮門,朝廷百官一律不得入宮覲見。”
“誰發布的命令?”
“曹督公。”
果然京城各路兵馬異象是出自於宦官手筆!
意料之中的情景發生,沉憶辰只能迂回道:“這位將軍,吾還兼任兵部尚書一職,需要緊急入宮面聖處理兵馬調動,還望行個方便。”
“沉閣老,並非末將不願行方便,而是騰驤四衛乃天子親軍,只聽命於陛下跟督公,還請不要讓末將為難。”
】
戍衛承天門的將領,當即拒絕了沉憶辰的請求。原因在於他接到了來自於上峰的死命令,不允許放任何一名勳戚大臣入宮,否則將以瀆職罪論處!
兵部尚書理論上有著天下兵馬的調兵權,但事實上天子親衛要是沒有皇帝的諭令,至少在目前階段是不會聽從於兵部的調令。
聽到宮門守將的回答,沉憶辰臉色有些難看。他在京師三大營中享有很高的威望跟聲譽,卻唯獨對騰驤四衛沒有任何影響力。
因為景泰元年的奪門之變,給朱祁玉生動的上了一課,必須把紫禁城的天子親衛給牢牢抓在手中,不容許各方勢力的染指。這就導致了重組後的騰驤四衛,不必賣任何勳戚大臣的面子,哪怕兵部尚書跟五軍都督府都督都不行。
“向北,對方也是職責所在,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朱儀見到沉憶辰受阻,上前來勸戒了一句,他是武將世家出身,更深知軍法令行禁止的嚴厲性,承天門是肯定進不去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士兵傳來了一陣騷動,忠國公石亨率領著一眾部下來到了宮門前。
見到石亨出現在這裡,沉憶辰就著實有些意外,正常情況下皇太子薨逝是屬於政務范疇,武將勳戚除非是皇帝聖旨召喚,否則是不會主動插手,防止出現武人亂政的局面。
哪怕調兵政令,也是由內閣跟兵部發布,而不是由勳戚來領銜。身為勳戚之首的成國公朱勇,都呆在公府中避嫌,忠國公石亨還主動前來惹事?
相比較沉憶辰的意外,石亨就到他卻神色如常,甚至臉上還帶著一絲笑意招呼道:“沉閣老真是消息靈通,這麽快就趕到了紫禁城,本公真是自愧不如。”
“忠國公客氣,本閣部聽聞宮中發生了變故,特地前來面聖。”
沉憶辰拱手回了一句,皇太子薨逝的消息發展到這一步,中樞高層肯定已經人盡皆知,沒必要藏著掖著打啞謎。
“來得早不如來的巧,要不沉閣老與本公一同入宮面聖?”
石亨相邀了一句,臉上的笑容卻充滿了深意。
“本閣部正在等待宮中通傳,還需稍等片刻。”
“是嗎?那本公就不客氣先行一步了。”
石亨向沉憶辰拱了拱手,然後就大步從他身旁跨過,來到了承天門的守軍面前。
讓沉憶辰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之前承天門阻攔的守將,見到石亨率人走了過來,直接就讓手下士兵們讓出一條道路,連最基本的查驗詢問步驟都沒有!
“石亨可以直接進去?”
別說是沉憶辰意料不到,站在一旁的朱儀同樣目瞪口呆,石亨不過是靠著京師守衛戰崛起的新貴,怎麽可能操控身為天子親軍的騰驤四衛,這其中又有著怎樣隱情。
見到這一幕讓沉憶辰不由想起《明史》上一段描述,奪門之變過後石亨持寵驕狂,曾有一日領著千戶盧旺、彥敬兩人大搖大擺進宮直入文華殿,還剛好撞見了正在裡面辦公的明英宗朱祁鎮。
打個照面後連皇帝都懵圈了,問石亨怎麽率領兩人一路暢通無阻的達到文華殿,結果石亨卻滿不在乎的說這是自己的兩個心腹,曾經還有迎立皇帝之功,請擢升兩人官職。
從這一段歷史描述可以看出來,石亨至少做到了可以隨意進出宮門,守衛不敢或者不能阻攔的地步。可問題是現在的石亨,就擁有這種權勢了嗎?
自己不在京師的這幾年,連騰驤四衛這種天子親軍,石亨都已經把手伸進去了?
帶著滿腹的疑問,沉憶辰把目光轉向朱儀詢問道:“大公子,石亨連騰驤四衛都拉攏了嗎?”
“不可能,陛下自從奪門之變後,這些年親掌騰驤四衛。將領換上了曾經王府儀衛司的老人,以及曹吉祥推薦的一批韃官,他們很難被石亨收買拉攏。”
聽著朱儀的回答,沉憶辰瞬間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難怪當初在沉香樓“結盟”聯手的時候,石亨對於宮中情況非常了解,直接說出了皇子朱見濟風寒不是什麽偶染,是背後有人謀害。
他之所以情報如此精準,就在於宮中同樣有著朋比黨羽,大概率就是禦馬監掌印曹吉祥!
沒想到歷史哪怕已經改變,野心家終究會在無形中互相吸引,兩人還是勾結在了一起狼狽為奸。
“大公子,事不宜遲,我們從東華門進入!”
如果單單是陳循或者興安掌控宮中局勢,沉憶辰還沒什麽好擔心的,這兩個人最多就是精致利已,生出一些攬權的小心思,不會對景泰帝朱祁玉有任何不利。
但是石亨跟曹吉祥這兩人,是真有膽量去控制皇帝,然後擁立自己心儀的儲君上位,最終成為實際的掌權人。
東華門是紫禁城一個側門,沉憶辰每日前往文淵閣辦公就是走的這個門。他預估騰驤四衛接管宮中戍衛,應該速度還沒達到全體替換的地步,東華門應該還是由金吾左衛跟羽林左衛駐防。
石亨的輕松進入,同樣讓朱儀心中產生了一種危機感,立馬點頭回應道:“好,現在就去東華門。”
兩人從承天門離開坐上馬車,緊急催促著車夫朝著東華門方向疾馳而去,可是當沉憶辰跟朱儀趕到的時候,門前同樣密密麻麻的站著兩批軍士,雙方正在進行著交接。
很明顯沉憶辰還是來晚了一步,騰驤四衛已經開始接管東華門的金吾衛跟羽林衛的駐防。
不過此時沉憶辰管不了那麽多了,他領著朱儀就直衝衝的向東華門內走去。金吾衛跟羽林衛的將領,對於沉憶辰是非常的熟悉,見到他過來下意識就是抱拳行禮。
可是接管防務的騰驤四衛將領,他們收到的命令是不允許任何人入宮,當即就準備擋在沉憶辰的面前阻攔。
“金吾衛跟羽林衛將士聽令,本閣部要緊急前往宮中面聖,阻攔者皆視為叛軍論處,爾等依舊駐防東華門等待諭令!”
騰驤四衛沉憶辰身為兵部尚書號令不了,但是其他的上十二衛親軍,除了錦衣衛外已經統一從五軍都督府調撥到兵部管轄。
要不是奪門之變騰驤四衛受到了郭敬的蠱惑參與叛亂,引得了景泰帝朱祁玉親掌,可能連禦馬監掌印的權限都會受到兵部的侵佔,上十二衛親軍全部聽命於兵部管轄。
面對沉憶辰的號令,金吾衛跟羽林衛將士愣了一下,長久接觸下來的信任跟威望,讓他們沒有過多猶豫,當即做出戰備姿態擋在了騰驤四衛兵馬面前。
見到這種局面,接管東華門的騰驤四衛將領沒有慌亂,興安跟曹吉祥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發生,這就是為什麽要走票擬批紅的流程獲取程序正義。
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封聖旨道:“沉閣老,這是陛下諭令,禁止任何文武大臣入宮,還請不要讓末將難做!”
換作尋常官員見到對方能拿出聖旨,恐怕心中就會打起退堂鼓,不敢再硬闖東華門了。可是沉憶辰哪管這麽多,依舊大步跨過了門檻,僅留下了兩個字。
“偽詔!”
偽詔?
沉憶辰這不知該說是自信,還是該說是猖狂的定義,讓東華門各方將士全部都驚呆了。一時間連騰驤四衛的兵馬,都不敢再有阻攔的動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沉憶辰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
踏步在紫禁城的石板上,沉憶辰與朱儀兩人直接就朝著皇帝寢宮方向飛奔。宮中防衛向來是外緊內松,一路上撞見的宮女太監們,不管認不認識沉憶辰跟朱儀,看到那兩身緋紅官服就知道對方不好惹,沒一個敢站出來詢問阻攔。
就這麽來到了乾清宮的門口,裡面可謂是燈火通明,敞開的大門站滿了人影。
見到這一幕,沉憶辰算是徹底確認了自己的猜測沒錯,宮中不僅僅是皇太子朱見濟薨逝,就連皇帝都發生了意外無法掌控大局!
門口的侍衛們見到沉憶辰到來,臉上充斥著一股意外神情,直到對方走了門檻前,他們才想起來要伸手阻攔。
不過到了這一步,沉憶辰就再也無所顧忌,當即怒喝了一聲:“讓開,別逼本閣部事後軍法處置!”
內閣大臣跟兵部尚書的身份擺著這裡,只要不是皇帝親口下令阻攔,什麽侍衛都不敢得罪沉憶辰,兩雙手臂悻悻放了下來,目送著沉憶辰進入乾清宮內。
只是在進入寢宮之後,沉憶辰卻迎上了無數雙目光,內閣首輔陳循、兵部尚書儀銘、司禮監掌印興安、禦馬監掌印曹吉祥、忠國公石亨、恭順侯吳瑾等等,全部都站在禦榻面前。
他們的身後,景泰帝朱祁玉正面無血色的躺在那裡,沉憶辰算是完成了入宮面聖,卻沒有想到情況會如此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