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馬,你是想要走海路去遼東?”
李瓚之前抵達大沽海防口的時候,就已經被沉憶辰給派遣馳援過遼東一回。
他第一時間就領悟到了沉憶辰的戰略意圖,打算再次利用海路去馳援遼東。
“沒錯,也先的目標就是遼東!”
沉憶辰肯定的回了一句。
常言道最了解自己的人,一定是自己的敵人。沉憶辰與太師也先交手過這麽多次,對方的習性跟動機不敢說百分百能解讀出來,八九分還是沒問題的。
歷史上也先進攻大明京師不利之後,選擇最尋常的西北方向撤退路線。但問題是大同宣府的屹立,在蒙古大軍兵鋒正盛的時候,只能稱之為兩座孤城。
可一旦蒙古大軍顯露出頹勢,這就是兩座雄關鐵城,關上了太師也先撤退到大門!
居庸關守將羅通,硬生生的擋住了蒙古大軍撤退七天,拖到了明朝援軍不斷趕到,形成了對韃虜的一路追殺。當蒙古本部千辛萬苦退回塞外的時候,他們掠奪的百姓跟財物幾乎丟失殆盡。
更為重要的事情,這條撤退之路成為了蒙古人的死亡之路,足足丟下了數萬人的性命。
傷亡之慘重,還勝過了對大明京師的進攻!
現在歷史已經改變,蒙古聯軍無論是人數還是實力,都要更加的強大。並且大營被偷襲,讓太師也先撤退到更為果斷,某種意義上從側面保全了蒙古本部的實力。
大軍猶在,也先無需倉皇逃離一般的撤回塞外,而是有余力從另外一個方面找回場子,目標便是外強中乾的遼東!
“可大司馬已經下達了軍令跟部署,我們難道要妄自行事嗎?”
李瓚神情露出一絲猶豫,於謙早早就給各部下達命令,分別從不同方向追擊蒙古大軍,然後與大同宣府跟遼東軍,組成一個巨大的包圍網。
如果沉憶辰擅自行動,並且蒙古大軍沒有前往遼東的話,那自己這一部的缺失,就等同於在包圍圈打開了一道大口子,目送韃虜安然的退回關外。
不僅僅是李瓚猶豫,旁邊沉憶辰安插在水師的義軍將領陳善恭,同樣提醒道:“少司馬,大司馬戰前改編十營團,福建水師諸部被打散到各路軍中,現在要召集的話恐怕很困難。”
“此事我去跟大司馬訴說,李將軍先行前往大沽口準備!”
“是,末將遵命!”
如今沉憶辰決定下來的事情,無論是合理還是不合理,李瓚等人都會毫不猶豫的執行。
主帥大營中,於謙正在跟各部將領商討作戰計劃。現在蒙古主力大軍已經北撤,留下來兩萬精銳騎兵且戰且退,來拖延追擊明軍的步伐。
於謙自然不可能被僅僅兩萬蒙古騎兵拖住,他打算讓武清伯石亨率領一部兵馬,單獨對戰斷後的蒙古騎兵,然後其他各部兵馬從側翼繞過去,繼續追擊也先率領的蒙古本部。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沉憶辰卻突然闖了進來,還沒等於謙開口詢問何事,就見他拱手說道:“大司馬,下官請求召集十營團中的福建水師,通過大沽海防口的寶船艦隊,直抵遼東去截斷也先後路!”
沉憶辰的貿然請命,讓主帳中的各路將領神情各異。大多數人是感到疑惑不解,就算蒙古大軍的撤退方向是朝著東北方向,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一定會前往遼東,畢竟西北塞外才是韃虜的老巢。
現在就召集大軍前往遼東,萬一撲了個空怎麽辦?
隨著沉憶辰如今風頭正盛,加上他確實在塞外打了幾場漂亮仗,哪怕心中疑惑,諸如孫鏜、范廣等人,均不好明言反對,
說不定就在無形中得罪人了。但是靖遠伯王驥,就不能縱容沉憶辰的“胡作非為”,他神情嚴肅的質問道:“少司馬,你如何斷定也先會前往遼東?”
一般人質問,沉憶辰可能不會解釋太多,王驥的戰功跟資歷擺在那裡,他只能態度恭敬的回道:“回靖遠伯,下官兒時同窗乃遼東馳援軍將領,趕往土木堡戰場之前,他們已經在遼東廣寧城附近,與韃靼部跟女真三部聯軍進行過一場血戰。”
“現如今遼東地區女真三部已經徹底歸順,朝鮮事實上選擇了臣服,兀良哈三衛被吞並達成了蒙古統一。”
“看似遼東軍圍剿韃虜,實則他們已經陷入到包圍之中。我軍現在缺少車馬,追不上也先率領的蒙古本部速度,只有走海路橫穿渤海船抵達遼東,才能化解遼東都司之危!”
靖遠伯王驥這兩年在麓川征戰,加之這次是緊急勤王京師,對於遼東局勢說實話並不是太了解。他聽完沉憶辰的解釋後,臉上流露出將信將疑的神情,然後把目光望向了於謙。
可還沒有等到於謙表態,站在一旁的前軍都督府右都督,故去的英國公張輔之弟張軏,帶著滿臉不悅說道:“就算韃虜有攻打遼東的想法,可如今京營兵馬全部重編為十營團,如何能抽調出來沉侍郎的福建水師舊部?”
明英宗朱祁鎮,托楊善聯絡的朝中掌軍重臣名單中,右都督張軏就名列其中。
張軏性格火爆耿直,最為痛恨亂臣賊子。沉憶辰早在土木堡之變前,無召領軍赴京就展現出謀逆之心,後更是背主求榮投靠當今聖上,獲得從龍之功官職兵部侍郎。
大司馬於謙整編京師大軍為十營團,除了集中精銳更好駐守京師九門外,還有一重目的就是為了打散沉憶辰掌控十萬馳援兵馬。
現在戰事還未結束,沉憶辰就想要召集福建舊部,很難說沒有什麽其他異心!
“張都督,不是抽調下官福建舊部,而是出動寶船艦隊非精銳水手不可為,只有福建水師才能開動大明寶船!”
沉憶辰無奈解釋了一句,水師從古至今都是高技術兵種,特別在風帆時代更是有著百年海軍的說法。整支下番艦隊這個時代除了福建水師,無人可以掌控此等超級巨艦!
“就算如此,難道吾等各部兵馬,要在這戰前緊急時刻再次打散,就為了給沉侍郎抽調福建水師嗎?”
張軏依舊持反對意見,哪有大戰來臨之際,從各部抽調兵馬的說法。
輕則會導致人員混亂,重則甚至有可能讓整部兵馬組織崩塌。要知道這次福建馳援軍有五萬人之多,幾乎全部編入了十營團的精銳之中,佔據了追擊明軍主力的半壁江山。
這要是全部抽調出去,那其他各部的仗還怎麽打,看著沉憶辰一個人表演?
“不抽調福建水師走海路馳援遼東,難道爾等兩條腿還能追上韃虜的四條腿?”
面對張軏有些不講道理的反對,沉以誠此刻也是有些脾氣上來了。相比較明軍的極度缺乏車馬,也顯率領的蒙軍本部,幾乎可以做到一人兩馬輪換。
一匹戰馬用來作戰,另外一匹駑馬托著裝備物資。
只要蒙古將領孛羅率領的兩萬精騎不自己送死,現在京師各部大軍,就不可能追擊上也先的瓦刺主力部隊。
到時候就算是趕到遼東戰場,恐怕黃花菜都已經涼了,沉憶辰對於經歷過一次戰敗的遼東總兵曹義,沒有絲毫信任可言。
“乳臭未乾的黃口小兒,你才打過幾場仗,就敢在這裡大放厥詞。要不是看在成國公的面子上,老夫定得好好管教你一番!”
認真說起來,張軏其實算得上是成國公朱勇的老部下。不過畢竟同為公侯世家,勳戚子弟。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上下級關系,張軏完全能稱得上是沉憶辰的叔父輩,以往朱儀、朱佶兩見到他,大多行子侄禮。
“冠軍侯十八歲封狼居胥,飲馬瀚海,難道打仗勝利與否是看年齡大小的嗎?”
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面,沉憶辰可以選擇暫時退讓。但這事關整個遼東局勢,他必須要抽調福建水師搶佔先機,哪怕對方是上官跟長輩,也不能退讓一步!
“目無上下尊卑,難怪上皇會……”
就在張軏下意識想要說出什麽的時候,靖遠伯王驥從中打斷道:“好了,好歹是軍中大將,這般口舌之爭豈不是讓眾將士看笑話?”
“大司馬,你提督京師各營兵馬,此時當交由你來決斷。”
王驥把決定權交到了於謙手上,他才是整個京師保衛戰的最高統帥。
其實在沉憶辰跟張軏爭執的時候,於謙就已經陷入了思考之中。他從斥候那裡得知也先率領蒙古大軍,並沒有走入關的紫荊關路線,相反朝著東北行軍,已經有種很不對勁的感覺。
現在看來,沉憶辰講述的理由有很高的可信度,太師也先想要聯合女真三部跟兀良哈三衛的兵馬,打遼東軍一個措手不及。
只是右都督張軏所言,同樣是老成謀國之語,從追擊的各部兵馬中抽調出福建水師舊部,將徹底打亂現有的編制結構,短時間內喪失戰鬥力,更別談什麽追擊作戰。
如果太師也先沒走遼東,或者說他得知了明軍的情況,殺個回馬槍怎麽辦?
站在戰略的高度上,於謙可以放過蒙古大軍,甚至可以丟掉遼東。但他絕對不能讓京師守軍潰敗,再度陷入到圍城乃至帝都淪陷的危機中。
“向北,我不能讓你抽調各部福建水師兵馬,這樣做對於各部以及京師而言,風險太大。”
於謙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為將者可以激進,為帥者不能當個賭徒!
“兩萬!大司馬,我只需抽調兩萬兵馬,便能直抵遼東馳援。”
“不行,目前追擊各部兵馬加起來才十萬人,還要扣除你率領的三萬兵馬,不能再抽調出兩萬兵馬。”
“一萬,大司馬,就一萬人!”
沉憶辰咬牙再次降低了自己的目標,有一萬人福建水師也可以開動港口的上百艘大明寶船跟配套船隻。畢竟這只是單純的運輸,而不是與敵軍在水上交戰,操作難度系數要低上許多。
不過接踵而來的就是另外一個問題,沒有足夠的兵馬,沉憶辰就算是趕到遼東,恐怕也不是蒙古大軍的對手!
要知道沉憶辰目前率領的三萬人中,僅僅半數是福建衛或者親征軍的老兵。還有一半為挑選剩下的老營士兵,以及預備役的河南備操軍跟山東備倭軍。
五萬人再加上遼東都司的數萬衛所士兵,沉憶辰有信心跟太師也先率領的十四萬蒙古鐵騎,以及目前還未知數量的女真和兀良哈聯軍作戰。
如果只有一萬多精銳,想要個個以一當十恐怕不現實。
“軍務大事不是兒戲,豈容你討價還價!”
面對沉憶辰的堅持,於謙的語氣嚴肅了起來。
由於欣賞的緣故,於謙對於沉憶辰一直都比較包容。可問題這是大軍營中, 還有著各部將領討論軍務,就應該令行禁止,容不得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
“是,大司馬。”
感受到於謙態度的變化,沉憶辰只能按捺住自己急切的心情,然後拱手退出營帳。
望著沉憶辰那失落的神情,卞和大概能猜測到請命的結果如何。
只見他走了過來安穩道:“東主不必低迷,抽調兵馬馳援遼東確實難以成事,大司馬得為京師安危考量。”
“我知道。”
沉憶辰深呼吸一口氣,他並不怪於謙的決定,站在主帥的角度上並沒有任何過錯。
只是明明已經察覺到也先的計劃,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從遼東突圍甚至是擴大戰果,這種無力感讓沉憶辰很難受。
這就是京師,這就是官場,遠遠沒有福建自己執掌大權來的肆意,哪怕於謙並無任何私心。
“卞先生,如果我就率領著這三萬人馳援遼東,你覺得能改變戰局嗎?”
“東主,不可衝動,韃虜並非強弩之末!”
聽到沉憶辰又有了冒險的打算,卞和臉色瞬間大變,想當初率領福建兵馬無召赴京,已經算是在刀尖上跳舞。現在又想要趕往遼東抵擋十幾萬蒙古鐵騎,他幾乎是看不到任何的勝算。
難道此事真不可為嗎?
沉憶辰們心自問了一句,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
成敬正朝著主帥大帳走來,他是此次追擊兵馬的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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