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友,敢問認得本官?”
沈憶宸身上穿著襴衫,不是亂穿的話意味著有秀才功名,所以趙通判很客氣的稱呼他為小友。
“不認得。”
回答的很乾脆,沈憶宸確實不認識什麽趙通判,之所以能得知他的官職,是離近了看清楚官服上補子,繡的是一隻鷺鷥。
鷺鷥意味著六品文官,鎮江府處於六品位置的,只有通判一職。而且還領著巡捕,更是坐實了他的職權范圍,要是這都猜不出來的話,那沈憶宸也白瞎應天“官場”裡混了這麽久。
不認得還敢這麽囂張?
這下趙通判感到有些氣結,從氣勢上判斷認為沈憶宸是個有背景的大人物,結果表現的卻跟個二愣子似的,還真唬人。
“趙世叔,這小子就是一秀才裝神弄鬼,把他給一並拿下,然後上報提學官革除功名!”
蘇文之前都已經被沈憶宸給“唬”過一次了,現在見到這小子居然還敢裝模作樣糊弄趙通判,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一個破秀才裝的跟皇親國戚似的,去考科舉真是浪費人才,要是去跳大神什麽的,恐怕龍虎山張天師都得給他讓位。
本來沈憶宸也是比較嚴肅的,結果萬萬沒想到蘇文居然提到了提學官。
兄弟,南直隸這地頭上,最大的學官就是提督學政孫鼎了。老哥不久前還跟他在一起吃慶功宴,並且有著“座師”名分。
你今天說要讓孫提學革除我功名?
想到這點,沈憶宸真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看見沈憶宸居然笑了起來,趙通判也以為是自己被耍了,所以對方現在忍俊不禁。
自己堂堂一府通判,居然被個黃毛小子給當街戲耍,這還能忍?
“把他們兩個一並拿下,先關入大牢!”
這下趙通判再無顧忌,大手一揮,準備拿沈憶宸二人問罪。
圍觀百姓們見到這一幕,也是有些不知該說什麽好。
年輕人終究還是沉不住氣啊,跟這群公子哥硬氣下也就算了,趙通判可是正經府官,是區區秀才能惹得起的人嗎?
這下倒好,萬一被革除了功名,真就是寒窗苦讀一朝作廢。
“葉大哥,這我們還出手嗎?”
眼看沈憶宸就要被拿下了,起身的壯漢們也開始著急起來。
“不能出手,動了巡捕很快就會惹來駐防官兵,到時候事情就鬧大了。”
葉大哥搖了搖頭,對付那群公子哥還行,要是向朝廷命官出手,就等同於造反了。
“唉,只能怪這年輕秀才不走運。”
之前那名被稱作王能的壯漢,此刻也只能一聲歎息。
本來這名年輕公子都能得到自己相助,誰能料到鎮江府通判會親自帶隊巡查。
這種罕見情況都能碰到,確實沈憶宸運氣挺衰的。
“且慢,趙通判能否讓我再說一句?”
沈憶宸看到對方準備來硬的了,依然臨危不亂,只是要求說句話。
“好,本官倒想聽聽你能說什麽。”
畢竟沈憶宸身上還有著功名,就算沒多大背景,也有一定把事情鬧大的能力。
趙通判也是官場沉浮之人,不像官二代公子哥那樣,做事情不考慮後果。
加之沈憶宸到目前為止,都表現的淡然自若,小心謹慎些總歸沒錯。
只見沈憶宸向前靠近了趙通判一步,然後側過去身子悄聲說道:“趙通判,在下應天府沈憶宸,
提督學政孫大人是點中我的座師。” 簡單一句話,聽在趙通判耳中卻如同電閃雷鳴一般,驚的他臉色大變愣在當場。
“你……你……你是小三元案首沈憶宸?”
秀才是嚇不到趙通判的,小三元案首說實話也無法讓他如此驚慌。
但是提督學政孫鼎的名號出來,卻足以嚇的趙通判肝膽欲裂。原因就在於孫鼎不僅僅是學官,還兼任著都察院監察禦史之職。
明史中有著明確記載:都禦史職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
簡單點說,監察禦史身為天子耳目,有監察百官、巡視府道、糾正刑獄等等欽差權利。
所以之前沈憶宸那句趙通判好大官威,不怕被人舉報到都察院?
並不是什麽嘴上說說那麽簡單,而是他真的有能力上報給孫鼎,去審查趙通判!
以前在應天府這種明朝陪都,勳戚重臣眾多,顯得沈憶宸跟個小蝦米似的,見誰都是大佬。
但是現在到了地方,碰到那些仗著背後有人就目無王法的,才能顯現出沈憶宸背後人脈的強大。
無論是孫鼎、還是林震,甚至是那個僅掛名的便宜老子成國公,隨便拉出一人對於地方官員而言,就如同是一座大山!
聽見趙通判把自己名字給念了出來,沈憶宸滿臉的無奈。他本就不是喜好高調之人,如若不是對方打算拿人了,沈憶宸都不會拿出孫鼎的名號來壓人。
不過既然都已經走到這步,那就沒什麽好遮掩的了,有些時候該借勢,就得順勢而為。
“沒錯,正是在下。”
此話一出,圍觀群眾一片嘩然!
鎮江府與應天府並不遠,而且身為兩京之一,幾乎有什麽大事新聞,很快就能傳過來。
沈憶宸出身、詩詞、小三元案首等等經歷,早就已經在鎮江府傳的沸沸揚揚。內運河上的青樓畫舫,不知道每晚要唱多少遍《金明池》。
結果沒想到這如同傳說一般的少年才俊,卻突然現身在鎮江府。
“難怪我第一眼看到,就覺得此公子卓越不凡,原來是沈案首。”
“不僅有文采還有俠義,沈案首真乃英才。”
“君子濟困扶危,沈案首所為,真不愧君子言行。”
“之前招攬我應該更賣力些的,如若能與沈案首共度春宵,倒貼錢也願意呀。”
“做夢吧,沈案首看得上你?”
伴隨著周邊百姓議論紛紛,趙通判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了,立馬拱手向沈憶宸說道。
“原來是沈案首,本官唐突了,這都是個誤會,誤會!”
趙通判心中很清楚,別看沈憶宸僅僅秀才功名,背後勢力可謂驚人無比。
今日要是招惹到他,明日可能就得從通判位置上擼下來,所以趙通判言語把自己擺放的很低,甚至處於下官的位置。
“趙世叔,這小子挺能裝的,別信他說到什麽沈案首!”
蘇文看見趙通判好像當真了,立馬出言反駁。
大名鼎鼎的成國公之子,應天府小三元案首,會是這個窮酸樣子?
而且這小子今晚上都已經唬人兩回了,誰敢保證這不是唬第三回?
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趙通判毫不猶豫一個耳光,甩到了蘇文的臉上。
言語可以作假,那股氣勢可作不得假!
趙通判不敢說自己識人無數,至少在任何一名十六七歲少年身上,感受不到沈憶宸的淡定沉穩。
這如若不是見過大世面,是絕對做不到這樣的。
“沈案首,此子年少無知疏於管教,可能驚擾到你了。要不本官擺下一桌筵席,為沈案首接風洗塵,還望大人不記小人過。”
能在官場上混的,絕對不可能是什麽愣頭青,趙通判明白今日肯定是得罪了沈憶宸,得想辦法擺酒賠罪。
當然如果對方不解氣的話,那麽擺酒僅僅是第一步,後續總有辦法讓沈憶宸滿意。
“不必了,趙通判公務繁忙,還是去忙要緊事。”
沈憶宸才沒有興趣跟這種官二代渣滓吃飯,而且他心中也很明白,可以拿著孫鼎的名號壓人,卻很難做出什麽實質性的懲罰。
畢竟任何一處本地官場,都有些錯綜複雜的聯系,抓到大把柄才能做出行動。今日這些事情,放在官場上連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算不上,沒法再進一步了。
“蘇文,還不向沈案首道歉!”
面對沈憶宸的不接受邀請,趙通判還以為對方氣沒消,於是趕緊讓當事人去低頭道歉。
蘇文這次也被趙通判的一巴掌給打醒了,明白對方可能是條惹不起的過江龍。
於是恭敬的走到沈憶宸面前,低頭道歉道:“沈案首,是小人錯了,還望您大人大量。”
只是讓蘇文沒想到的是,沈憶宸完全沒有正眼瞧他,而是走出了人群,來到那群流民孩童面前,蹲下身來溫和說道:“怎麽樣,鴨血湯好喝嗎?”
孩童天真,並不知道人群中發生了何事,所以面對沈憶宸詢問,都開心回道:“很好喝,謝謝大哥哥。”
見到這一幕,趙通判的臉色陰沉下來,朝著蘇文說道:“走,此事再從長計議。”
說完之後,帶著巡捕跟這一群公子哥,匆匆離開了現場。
與此同時,圍觀了事情經過的那群壯漢,卻目光死死的盯著沈憶宸。
“葉大哥,卞師爺提過的沈憶宸,是不是就是他?”
“應該就是了,畢竟應天府可沒有兩個小三元案首。”
“還記得卞師爺說過沈憶宸日後大有可為,說不定是我們未來的一條生路。今日一看,確實卓爾不群,能讓我鄭祥敬佩的文人不多,沈憶宸能算一個。”
一名叫做鄭祥四的漢子,看著沈憶宸眼神中滿是敬佩,很少有文人如同沈憶宸這樣,能去關注最底層的流民孩童。
“葉大哥,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王能開口問了一句,沈憶宸的突然出現,讓他有些迷茫。
“剛才那蘇文離去目露凶光,恐怕事情沒那麽簡單。”
“鄭祥、蒼火頭你們兩人暗中跟著沈案首護他周全,我帶領其余眾人按照原計劃辦事。”
“是,葉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