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叔,現在沈憶宸軟硬不吃,那麽就只有來點狠的嚇住他。讓他產生自己有性命之憂的錯覺,這樣才會老實下來,不敢再提都察院舉報的事情。”
論背景沈憶宸來頭太大,單單一個提督學政就足以壓住整個鎮江官場。白道走不通,就只能走江湖路子黑道了,通過其他方式讓沈憶宸閉嘴。
“有點道理。”
趙通判點了點頭,他已經理解了蘇文的意圖。
確實沈憶宸背景再怎麽厲害,也不過就是個十六七歲的文弱書生,心智能強到哪裡去?
只要在死亡威脅之下,讓沈憶宸產生自己舉報都察院,就會被殺人滅口的想法,那麽此事就算是成功了。
本以為蘇文這小子只知道惹是生非,沒想到居然還會點攻心計謀,看來也不是那麽一無是處。
“這沈憶宸隻帶了個家仆,看樣子像乘船北上。侄兒沒記錯的話,運河京口幫的頭目與世叔好像熟識,不如這事交與他們去辦如何?”
明代通判主管治安、訴訟這塊,與三教九流中人很熟絡,所以趙通判認識這些江湖幫派人士,也就不足為奇。
當然,真掄起來,蘇文他也認識不少。但這種有風險的事情,最好還是讓趙通判去做,萬一沈憶宸是個錚錚鐵骨嚇不住,鍋也落不到自己身上。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趙通判並沒有一口答應下來,他心中總感覺有哪點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世叔,不過是讓江湖幫派威逼利誘一番,沒多大事情的。就算不成功,也是江湖人士所為,沈憶宸有何證據能證明跟我們有關?”
蘇文的這一番言語,讓趙通判有些心動了。
畢竟“都察院”三字的威脅太大,誰也不敢保證沈憶宸是隨口說說,還是真打算去舉報。在自己的身家性命面前,也只能防患於未然了。
“好,就按賢侄說的辦!”
趙通判咬了咬牙,一口應承了下來,事已至此,只能幫蘇文擦屁股了。
“那一切就拜托世叔了。”
說完之後,蘇文就笑著拱手離去。
雖然他撮合這件事情最主要原因,還是防止賑災銀糧貪墨,被沈憶宸舉報都察院給意外牽扯出來。
但能順帶嚇唬一番沈憶宸,或者揍他一頓出出氣,蘇文就更滿意了,豈不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第二日一早,沈憶宸隨便吃了點早飯後,就與阿牛從客棧離開,打算繼續乘船北上。
“宸哥,我感覺好像有人跟著我們?”
走在前往碼頭的路上,阿牛時不時的回頭看向身後,卻沒有發現什麽痕跡,只能納悶的朝沈憶宸說了一句。
“是嗎?”
聽到這話,沈憶宸也回頭看了一眼,同樣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其實昨晚上就有這種感覺,只是夜晚黑燈瞎火不敢確定,今天愈發明顯了。”
“宸哥,你說會不會是昨晚那群公子哥找人跟著我們?”
“應該不會吧。”
沈憶宸搖了搖頭,昨晚自己已經把背景給亮出來了,他不信一個小小的鎮江府通判,敢去挑戰監察禦史。
“好吧。”
阿牛滿臉疑惑,自己感覺一向挺準的,不應該出錯啊。
就這樣一路走到了碼頭,船夫早早的就在船頭等候著,見到沈憶宸過來,立馬恭敬的喊了聲:“沈相公。”
“船家不用客氣。”
沈憶宸擺了擺手,然後一躍跳到船上,
他可沒有那麽多規矩顯擺,怎麽快怎麽來。 畢竟昨日已經有所接觸,對於沈憶宸的隨和,船夫也不太驚訝。等待阿牛上船之後,就立刻起錨出發,不耽擱任何一點時間。
此時在碼頭遠處,有著幾雙眼睛正注視著沈憶宸,其中一夥就是昨天晚上,被安排護著沈憶宸的兩名壯漢。
“蒼火頭,我好像看到京口幫的人跟著沈案首,感覺事情有些不妙。”
“京口幫可是依附於蘇文他們那群公子哥的黑手幫派,莫非昨晚的事情,還沒有過去?”
鄭祥也是發現了京口幫的人,他對於鎮江府的勢力很熟悉,明白各個幫派的勢力范圍跟背後靠山。
“蘇文他爹是鎮江知府,平常橫行霸道慣了,自己地盤上被沈案首給壓了一頭,他能咽得下這口氣?”
“咽不下又如何,難道他還有膽子動沈案首?”
“理論上是沒有,不過這事誰知道呢。”
聊著聊著,兩人意識到事情好像不簡單,於是鄭祥開口道:“不管有沒有膽子,我覺得還是得把這件事情告訴葉大哥,看他怎麽說。”
“好,那我們先撤。”
蒼火頭也是點了點頭,就算沒有卞師爺說過的那段話,單論昨晚上沈憶宸的舉動,都已經贏得了他的尊重。
書生文人見過了,紈絝子弟更是數不勝數,但能做到如同沈憶宸這般溫和大義的,還真沒見過幾個,必須得護住他的周全!
古時候的城區面積可沒有後世那麽大,雀船行駛了沒多遠,兩岸建築就變得稀稀落落,隱約還能看見遠處的農田。
沈憶宸這時候從包袱中拿出一本《時文集》,倚靠在船篷悠閑看著書。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路程裡面,這種畫面得佔據絕大部分時光。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水面上多了幾艘船隻,船家開始沒有太在意,等到逐漸靠近之後,臉上的表情驚慌了起來。
“沈相公,前面出現了幾艘快船,恐怕不是善茬。”
所謂快船,是水上討生活的船夫,對於形狀較為狹長,速度較快的船隻統稱。
這種船為了追求速度不太適合載貨,發明之初是為了載人,後來也成為了水師的哨船,更偏向於軍用。
運河中發現這種船隻,大概率是本地水幫,小概率是水匪。反正無論是哪一派,都不是什麽好跡象。
阿牛畢竟在市井闖蕩過,一聽到快船這個名字,立馬警覺起來。甚至還從包袱裡面摸出一把防身匕首,以備不時之需。
沈憶宸此刻也有些緊張,要知道車匪路霸這類型,哪怕放在新中國八九十年代,都稱得上橫行無忌,更別說古代的大明朝。
自己出發前為了行路方便,特地換上了秀才的襴衫,就是為了擺明身份,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煩。
但是功名這東西防官府不防賊寇啊,對方可不吃這套。
“宸哥,萬一真有什麽事情,我來拖住他們,你想辦法先走!”
阿牛這話說的很夠義氣,只是場合不太對,這四周白茫茫一片水面,自己能跑個屁呀!
轉瞬之間,幾條快船就已經把雀船給圍住了,沈憶宸能清晰看到對方船上站著十幾個勁裝大漢,正面露不善的盯著自己幾人。
雀船的船家曾經跑過漕運,對於這條運河上的勢力也算是比較熟悉,一眼就認出了快船上是鎮江本地的京口幫。
見到是本地幫會,船家反倒是松了口氣。因為這年頭兔子不吃窩邊草,相比較流竄的水匪,本地成勢力的幫會反倒會留一線。
運氣差的,東西被搶保條命沒問題,運氣好的,交點買路錢也就平安無事了。
所以船家直接開口朝對方喊道:“各位京口幫的好漢,我們是進京趕考的船隻,還望高抬貴手行行好。”
一般情況下,幫派遇到進京趕考的士子船隻,都不會太過分。
首先自然是文人尊貴,你也不知道這士子背後有多大的勢力,他同鄉同年中,又會不會有大佬存在。
萬一把事情給搞大了,引來朝廷派兵過來圍剿,任何幫派在國家機器面前都是自尋死路。
第二點就是士子趕考所帶銀錢都不會太多,大概都是些生活所需的銀錢,不像商人那樣會攜帶大筆的貨款。
綜合這兩點,搶劫趕考的士子風險極高,收益卻很低,只要腦子沒問題的,都會給個面子。
但是這一次,情況有些不對勁。快船上的京口幫成員,聽到沈憶宸是進京趕考的士子後,卻絲毫不為所動,仿佛打定了目標。
“恐怕這個貴手抬不了,隻怪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快船為首一人說完這句話後,就齊刷刷的亮出刀兵,一副要取人性命的架勢。
這麽狠?
見到對方這種態度,讓沈憶宸也是有些猝不及防。
此刻沈憶宸都還沒有意識到此事,跟鎮江府的趙通判以及蘇文有關系。
畢竟在他眼中一場小衝突,而且還拿孫提學壓住對方了,就算心中有怨恨不服,也遠遠沒到取人性命的地步。
看到沈憶宸好像被嚇住了,京口幫為首之人,嘴角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輕笑。
當真是弱懦書生,自己都還沒放什麽狠話,僅僅把刀亮出來就嚇住了,屬實如銀蠟槍頭。趙通判的這筆動手費,也太好拿了點。
就在京口幫眾準備登船繼續恐嚇威脅沈憶宸的時候,雀船的後方又出現了幾艘快船,正在疾馳而來。甚至為了加快速度,船兩邊布滿了劃船的船槳。
葉大哥此刻站在船頭,手中緊握著鋼刀,臉上表情肅殺無比。
本來準備跟官兵大戰一場,既然有不長眼的敢惹沈憶宸,那麽就拿京口幫提前開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