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敬失敬,沒想到是沈案首!”
王掌櫃立馬拱手致敬,他在會所也見識過無數趕考舉人,理論上一個秀才功名算不得什麽。
但是沈憶宸不同,他可是成國公之子,並且幾首詩詞都傳到了京師,可謂是名震天下。
再加上應天府小三元案首的名號,一般的舉人還真不如他這個秀才有牌面。
不單單是王掌櫃,就連大堂內其他幾位客人,聽到沈憶宸之名後,也是紛紛站起身來抱拳示意。
“在下剛到京師,沒想到能在這裡碰到沈案首,真是榮幸至極。”
“沈案首如此提前過來,看來是對鄉試有著必中的信心,直接到京師準備會試了嗎?”
“應該是,年少得志怎能沒有必中的信心?”
更有一名文人來到了沈憶宸這桌,拱手行禮道:“在下應天舉子許逢原,久聞沈兄大名,今日能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見到對方是一名舉人,沈憶宸也是起身回禮道:“許兄盛讚,在下真是愧不敢當。”
“不知沈案首能否賞個薄面,與在下把酒言歡一場?”
這名叫做許逢原的舉子說完之後,轉身就從櫃台上拿來一壺美酒,準備坐下來與沈憶宸痛飲。
望著對方充斥著一股社交牛逼症的架勢,沈憶宸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開口拒絕,只能點頭答應。
就這樣,許逢原在沈憶宸這桌坐了下來,不過自來熟歸自來熟,這家夥做事的情商還挺高。
主動攬下了這桌的飯錢,並且要掌櫃又添了幾個好菜,讓沈憶宸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沈兄實不相瞞,你那首《劍如虹》在下讀過無數遍,可謂生平摯愛,真不知你是如何寫出來這種佳句的。”
許逢原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中流露出那種見到偶像的狂熱,看來他生平摯愛所言非虛。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沈憶宸笑著回了一句,這玩意怎麽說的清楚,只能用陸遊的詩句敷衍過去。
“那沈兄的《金明池》靈感又是從何而來,詞中把那女子在深閨之中的期盼哀怨描寫的入木三分,恐怕宋之柳永都得甘拜下風。”
“莫非沈兄常年在秦淮河畔的溫柔鄉中,才能有如此深的感悟?”
如果說前面那一問,沈憶宸還能敷衍,這次問的他都無言以對了。
承認不好,不承認更無法解釋,沈憶宸此刻心中有些暗暗後悔,早知道是個自己的狂熱粉絲,就不應該答應他坐下來。
還好就在這個時候,一向話不多的阿牛出來解圍道:“你可別亂說,宸哥從來都不逛青樓妓院。”
“喔,還有如此之事?”
很明顯阿牛的話讓許逢原很驚訝,一個從來不逛青樓妓院之人,卻能寫出女子深閨情懷,真是令人稱奇。
一看許逢原愈發來了興趣,沈憶宸隻好趕緊岔開話題問道:“許兄,你已是舉子身份,提前這麽早到會館,是為了明年的春闈嗎?”
之前掌櫃拿這個問題問沈憶宸,剛好用來轉移話題。
“還望沈兄莫笑話,在下之所以提前到會館,是因為家父經商剛好貨船北上,於是順帶過來了。“
商賈之後?
明朝建立之初,朱元璋就制定了“士農工商”的順序,商人地位為四民之末,僅比奴婢的地位稍高一等。
商人之後雖然並不禁止參加科舉,但是受到明初政策的影響,商人“地位低”觀念在民間深入人心,甚至明朝初期一度被視為賤民。
不過隨著明朝經濟的發展,一些重農抑商的政策也逐漸得到松動,商人地位開始回升。再到宣德年間,商引、店歷之製也開始逐漸廢棄不再實行,此時商人地位已經基本接近正常。
當然,這所謂的正常是在底層老百姓面前,畢竟有錢就是大爺。但是在士大夫階層,商人依然是受到鄙視的對象,乃至商人之子,也會低人一等。
所以許逢原才會說出莫笑話,他擔心自己的身份會遭到沈憶宸的看輕。
對於這種顧慮,沈憶宸自然一笑了之,他自己都是個沒入宗譜的婢生子,理論上比商賈之子地位更低。要不是有著成國公這面大旗,估計看輕的人會更多。
見到沈憶宸對於自己商賈之子的身份,並無任何輕視之意,這下許逢原更是高興。
不愧是自己偶像,沈案首的格局大氣令人敬佩!
接著沈憶宸跟許逢原又七七八八的聊了一些,其中稍顯重要的,就是得知了今年順天府鄉試主考官,是周敘跟王一寧兩位翰林侍講。
之前應天府的幾次科舉考試,沈憶宸可謂嘗到了與主考官混個熟臉的好處,他想著是不是趁此機會,也向這兩位投個拜帖什麽的。
萬一獲得賞識,那取中舉人的幾率可謂倍增。
可能是許逢原這份自來熟性格太能說會道,一向淺嘗輒止的沈憶宸,居然罕見的喝多了,就連自己怎麽回到房間都記不太清楚。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揉了揉宿醉後隱隱作痛的腦袋,沈憶宸走出房門,叫店小二做了份醒酒湯。
並且讓他重新準備好毛巾熱水這些東西,沈憶宸準備洗漱一番之後,就前往京師的成國公府,拜訪自己的便宜老子。
喝下醒酒湯泡了個澡,洗去一身汗臭跟酒味,沈憶宸又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就走出房間叫上阿牛,準備前往京師的成國公府。
明代京師布局有著一個說法,叫做“東富西貴”。有記載稱明代皇城勳戚邸第在東華門外,中官在西安門外,其余卿、寺、台省諸郎曹在宣武門內。
主要官員們都在內城的宣武門附近居住,自然就形成了所謂的“西貴”格局。
不過沈憶宸要去的是更為核心皇城,相比較民間說法,這才是真正的王公勳戚尊貴之地,只是百姓沒機會見識罷了。
京師的成國公府距離應天會館距離並不算太遠,一路西行很快就到達了府前。
與南京的成國公府相比較,京師這座府邸明顯要更大更為氣派。因為應天屬於古都,很多王公勳戚的府邸都是在老建築上翻新擴建而來,基礎底子比較差。
而京師前身為元大都,本身就是按照帝都標準修建的,再加上朱棣為了遷都大興土木,各種規劃標準都要更新,自然就顯得更加宏偉。
沈憶宸來到角門處,拿出自己的拜帖遞與門房說道:“應天生員沈憶宸拜訪,有勞小哥通傳一聲。”
本以為對方收下拜帖之後,就會去通傳成國公,自己只需要等候即可。
結果沈憶宸萬萬沒想到這拜帖遞過去,對方連伸手來接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冷冷說道:“沒有提前預約,國公府不見外客。”
“那如何預約呢?”
沈憶宸也沒有為難門房,反而詢問起方式。
“去角房內填一份表格,然後就慢慢等著吧。”
“敢問小哥,需要等多久?”
“不知,不過你這種生員,十年八年也是有可能。”
這句話聽的沈憶宸都是一愣,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今天自己算是見識到了,這擺明就是下逐客令。
身後的阿牛也生出一種被耍了的感覺,語氣不滿的說道:“誰見個客要等十年八年的,你們這不是拿人打趣?”
本來門房只是冷漠,聽到阿牛這麽一說,臉上反倒是浮現出輕蔑表情。
“公爺是何等尊貴身份,豈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見的,區區一生員就想要拜謁?”
“實話告訴你們,武將三品,文官五品以下,連通傳的資格都沒有。能與你們說預約之事,已經是小爺今天心情好,如若再敢在國公府前喧嘩,立馬叫五城兵馬司把你們扭送大牢!”
阿牛本來就人如其名一根筋,這下更是怒不可遏:“你說誰阿貓阿狗,宸哥可是國公爺之子,這是他家府邸憑什麽不能進去?”
“你這廝莫不是腦子有問題,剛才這位都說了自己叫沈憶宸,莫非你們連國公爺姓什麽都不知道?”
門房流露出一種看傻子的表情,成國公姓朱,這個年輕人姓沈,想要認爹好歹也先改個姓啊。
與此同時,角門處的爭執也引來的公府護衛的注意,如果沈憶宸兩人還打算繼續爭論,恐怕就得被當場拿下。
所以見到這一幕,沈憶宸製止了阿牛想要理論下去的衝動,很明顯京師成國公府的這群家丁,並不清楚朱勇在應天府還有個婢生子。
畢竟不入宗譜的私生子,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應天府那是瞞不住,相隔千裡的京師想要不為人知就容易多了。
於是沈憶宸從懷中拿出朱勇給自己的家書, 上面有著成國公的私印,只要門房眼不瞎,就能明白擁有這種家書的人,絕對是公府親近之人。
“我這有一封家書,你們仔細看看上面印章。”
抱著將信將疑的心態,門房瞥了眼上面的私印,很快臉色就變了,成國公府的家族印章理論上是沒人敢仿造的。
就算有,也不可能有這麽大膽子拿到成國公府面前。
不過這事過於蹊蹺,其中一個門房在另外一個耳邊竊竊私語兩聲,後者就立馬跑進府內。
很快一個身穿長袍類似於管家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都沒有去鑒別書信上的私印,僅僅看了沈憶宸一眼,立馬拱手行禮道:“這群下人有眼無珠,不知沈公子到來,公爺他早已等候你多時了。”
這句話一出,之前還對沈憶宸很不屑的幾個門房,驚訝的下巴都要掉下來。
天下居然還有如此離譜之事,堂堂大明超品公爵,真有個不同姓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