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憶宸這個後生不簡單啊……”
泰寧侯陳瀛開口感歎了一句,之前見到沈憶宸硬剛朱佶的時候,他就覺得氣勢不凡,現在更是證明了自己的猜想。
“確實,反應敏捷且回擊精準,很符合老夫脾氣。”
魏國公徐顯宗附和了一句,這群人都是人精,朱縉從開始挑釁針對他們就看出來了,只是沒想到沈憶宸反擊的如此漂亮。
聽到同僚們的稱讚,成國公朱勇心情卻很複雜。
雖說前幾天發生的事情,他隱約察覺沈憶宸變化很大,但長久以來的印象跟了解,想要突然改觀幾乎是不可能的,朱勇依然看不上這個婢生子。
而這一切在今天這場宴會上,可以說完成了一次顛覆。沈憶宸目前的表現,已經不能僅僅用變化來形容,簡直跟換個人沒什麽區別。
朱勇不知道面對沈憶宸這種改變,自己是否應該高興。畢竟除了血緣上的父子關系外,他對於這個兒子並沒有多少感情,所以才會五味雜陳。
“沈憶宸,你……”
面對這種堪稱“群嘲”的場面,朱縉心態徹底被破防,又急又惱之下直接指向沈憶宸,想要破口大罵。
但就在這個時候,身旁有一錦衣學子站起身來,拉住朱縉手臂搖了搖頭,製止了他衝動行為。
隨後轉頭看向沈憶宸說道:“沈學弟才思敏捷,身為曾經同窗,在下佩服。真乃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既然如此,在下也有拙作一首想要請教沈學弟,不知學弟是否應允?”
如果說之前朱縉只是把沈憶宸架起來,那麽現在這位錦衣學子,幾乎相當於公開向沈憶宸下戰書了。
放在尋常文人家宴上,這種過於鋒芒畢露的挑釁行為,可能會被製止打斷。但今天在場大多是武將勳戚,而且與明朝中後期純靠襲爵的不同,這裡上過戰場的比比皆是。
看熱鬧不嫌事大,有些彪悍的武將勳戚,甚至拍桌叫好,等著沈憶宸“應戰”。
“麻煩了,沈憶宸詩詞肯定比不上他。”
陳青桐小聲嘀咕了一句,臉上寫滿了擔憂。
“小姐,還沒比過怎麽知道,剛才沈公子應對的不是很好嗎?”
雪兒很是不解,沈憶宸諷刺朱縉佔了上風,看起來也不弱的樣子,為什麽小姐“未戰先怯”了?
“你是不知道,這人名叫曾蒙簡,二十歲就高中舉人。如果不是恰逢父親去世丁憂,可能現在已經是進士了。”
“哪怕如此,正統十年的乙醜科取士,他高中幾率也是十拿九穩,內院先生甚至認為他能取得三鼎甲成績。”
“這麽厲害?”
聽完陳青桐的解釋,雪兒也莫名為沈憶宸擔憂起來。畢竟只有狀元、榜眼、探花才能稱之為三鼎甲,這種天之驕子想要贏他,難度可想而知。
別說雪兒了,就連沈憶宸自己,現在都想著怎麽打退堂鼓。這位曾蒙簡當年在外院家塾就一騎絕塵,以絕對優異的成績進學內院家塾,堪稱明代學霸!
但很多時候,不是想退就退了,毫無疑問今天對方不找回這個場子,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事已至此,至少要做到輸人不輸陣,沈憶宸骨子裡面不是認慫的人。
“好,就請曾兄賜教了。”
“不敢當。”
曾蒙簡很客氣的拱手回禮,一副翩翩君子的做派,實際上兩人已經擦出了濃濃的火藥味。
“酒酣豪情滿胸中,笑談不盡意無窮。
” “詩書作伴心自遠,琴瑟相和韻更隆。”
“中間謾借留侯扇,左右還成少傅文。”
“更有新詩酬舊友,卻怕劉項不識書。”
舉手抬足之間,曾蒙簡就作出了一首七言律詩。並且相比較之前朱縉那偏浮華庸俗的文風,這首詩立意豪邁,直抒胸中志向,讓人感到大氣磅礴。
“真是首好詩,有唐宋之遺風!”
坐在沈憶宸這桌一名年逾半百的官員,聽到曾蒙簡詩作後,滿意的直接鼓掌叫好,很明顯非常欣賞。
“孫提學目光如炬,此子卻有大才。”
旁邊一位官員也稱讚道,並且把對方稱之為孫提學。如果沈憶宸沒記錯的話,目前應天府提學官名字就叫孫鼎,兼禦史之職,看來就是這位了。
好家夥,縣考的主考官周知縣坐在旁邊,院考的主考官孫提學是同桌。不出意外的話,府考的主考官應天府丞應該也在這桌,直接就把院試三位主考官給集齊了!
這要是今天給他們留下個學問不佳的印象,那估計明年的童生怕是又得泡湯,更別說考個秀才獲取功名了。
“成國公,你這家塾裡面真是臥虎藏龍啊,難怪能弱冠中舉。”
主桌上面,泰寧侯陳瀛適時恭維了朱勇一句,他很清楚今日這場宴會的目的,看來這個曾蒙簡的才學,將得到很多人青睞。
“不錯,如果此子八股經義也有這水平,那麽乙醜科取士,說不定會問鼎文魁啊。”
襄城伯李隆附和了一句,然後笑嘻嘻的對著陳瀛打趣道:“泰寧侯,難怪你會讓愛女到成國公府就學,看來哪天我也要送個孫兒到成國公府來了。”
面對賓客恭維,朱勇也是連忙擺手自謙,不過內心裡面也有著幾分得意。確實曾蒙簡學問了得,間接也證明了成國公府家塾實力。
要知道明朝勳戚大多數是武將封爵,在文人眼中就是沒文化的大老粗,如果成國公府能做到文風鼎盛,豈不是文武雙全了?
就在這一片誇讚恭維聲中,朱慶宇突然站起身來奉承道:“曾師兄真是逸群之才,這首詩作讓在下佩服不已。特別是最後一句,堪稱畫龍點睛之筆!”
朱宇慶這句話一出來,內院學子們哄笑聲一片。就如同之前沈憶宸暗諷朱縉詩作最後一句一樣,曾蒙簡這首詩的最後一句,也是在諷刺沈憶宸。
“卻怕劉項不識書”這句詩,引用了唐代章碣的《焚書坑》,原句為“劉項原來不讀書”。
這句話原本意思,是文人諷刺秦始皇焚書坑儒控制言論毫無意義,結果被劉邦、項羽兩個沒讀多少書的人給推翻了。
曾蒙簡把這句詩一改,用在了沈憶宸身上,諷刺他不讀書,剛好呼應他目前的“學童”身份。
甚至可以這麽說,曾蒙簡這首詩作之所以能得到這麽高評價,除了寫得好之外,還做到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展露出自身極高的學問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