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陳青桐身穿一件紫丁香色繡襖,上面用金線繡著纏枝牡丹紋,配色圖案考究卻不浮華,顯得十分雅致。
另外陳青桐的身旁,還站著一位身著淺素色襦裙的丫鬟,正一臉好奇的打量著沈憶宸。
“抱歉,讓你久等了。”
沈憶宸拱手回禮,他還真沒想到陳青桐會提前在這等自己,因為後世這種情況,確實已經不太常見。
“沒有,我也就是剛到。”
陳青桐擺了擺手,只不過話音剛落下,旁邊小丫頭就開口道:“小姐,我們不是等了好一會兒了嗎?”
“雪兒,誰讓你多嘴的!”
陳青桐低聲斥責了一句,只是旁邊這名叫雪兒的小丫鬟吐了吐舌頭,並沒有流露出害怕模樣,看得出來平日關系應該很好。
“既然已經久候多時,那我們先進去吧。”
沈憶宸略帶歉意的笑了笑。
“嗯,那就走吧。”
陳青桐依舊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樣,拉著丫鬟手臂就快步走進角門,跟沈憶宸刻板映像中的古代江南女子完全不同。
不過這樣自然點挺好,否則沈憶宸為了不露破綻,也得裝模作樣文縐縐對話,他也挺難受的。
……
另一邊成國公府內,正是一副高朋滿座的景象,朱勇站在正廳,與幾位前來赴宴的賓客打著招呼。能得到成國公親自款待的,無一不是南京勳爵跟實權人物。
此刻站在朱勇左手邊的,就是第四代魏國公徐顯宗,作為開國六公爵徐達的子孫,並且魏國公封號乃明代世襲公爵第一,徐顯宗的身份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
而朱勇右手邊的,是二世襄城伯李隆,相比較開國輔運以及奉天靖難受封的世襲公侯,伯爵的爵位並不算太高,理論上是不配站在成國公朱勇的右手席位。
但是李隆除了襄城伯的爵位外,他還擔任著實權南京守備一職,掌管南京中軍都督府,理論上節製南京所有衛所兵力。
另外從永樂朝設立南京守備一職開始,就始終是襄城伯李隆擔任,已經歷任四朝根深蒂固,所以站在朱勇的右手邊也就不足為奇了。
除了幾位駐守南京的勳爵之外,朱勇下方還站著兩位並無爵位的官員,分別是南京守備太監劉寧,以及南京兵部尚書徐琦。
自從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之後,南京城的內閣六部班子,基本上就成為被排擠或者養老基地。但是作為南方的行政中心,再怎麽混日子終究是有實權官員的,否則事事都要等到京師做出決定,以古代的效率黃花菜都涼了。
這兩個人的存在,剛好詮釋了明代南京的權利架構劃分,分別是南京守備、鎮守太監、以及參讚機務(由兵部尚書兼任)。
或者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權利架構劃分,也代表著整個明代官場勳戚、太監、文官三方勢力。
成國公朱勇與眾人相談甚歡之際,眼角余光看到泰寧侯陳瀛走了過來,步伐有些匆忙,還時不時左顧右盼的。
見到這一幕,朱勇拱手致歉了一聲,然後朝著陳瀛走過去。
“泰寧侯是許久未到我府邸,所以有些陌生了是嗎?”
朱勇笑著調侃了一句,他跟陳瀛兩人分別在京師掌管中、後軍都督府,算得上老同事了。再加上陳青桐打小在成國公府進學,所以關系非常熟絡,也少了些假客套。
面對朱勇的調侃,陳瀛搖了搖頭無奈道:“還不是因為小女青桐,她本與我一同前來,
結果到府門口提前下了馬車,現在都還沒見著人影。” 聽到是關於陳青桐的事情,朱勇爽朗大笑起來:“青桐在我這裡,可能比在泰寧侯府還要熟悉,你就不必閑操心了。”
“這哪是閑操心,你也知道我就這個獨女,明年就到及笄歲數了。現在卻還如同個小丫頭似的,這可怎麽行?”
泰寧侯與其他勳貴不同,他膝下並無其他子嗣,只有獨女陳青桐。別說是在公侯世家還要考慮襲爵問題,就算普通平民百姓之家,沒有男丁繼承家業也是一件大事情。
所以陳瀛對於陳青桐的培養格外重視,甚至讓她到成國公府進學。就想著自己百年之後,哪怕爵位承襲給旁支,陳青桐也能有自己人脈本事獨立,再嫁得個好歸宿,不至於最後無依無靠。
結果沒想到陳青桐就連赴宴都能玩消失,著實是太不懂事!
成國公朱勇自然是知道老友心結所在,於是安慰道:“青桐打小就聰明伶俐,說不定她先去了家塾會見同窗,不必過多擔心。”
說著說著,一群內院家塾學子朝正堂走來,陳青桐的身影恰好就在其中。於是朱勇笑著指道:“你看,我說的沒錯吧,青桐這不是跟同窗過來了嗎?”
只不過很快朱勇臉上的笑容沉下去了,因為他發現陳青桐身旁站著的,並不是內院同窗,而是沈憶宸!
他怎麽會在這裡?
朱勇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心中開始揣測著沈憶宸出現的動機。
前幾日在外院家塾,沈憶宸最終拒絕到內院附學,可謂出乎所有人意料。當時朱勇也沒看穿沈憶宸到底想要什麽, 但多年官海沉浮,他很清楚背後肯定有原由,只是沒興趣深究罷了。
今日這場家宴,除了勳戚重臣敘舊議事外,還有就是給內院學子們一個露臉的機會。
要知道科舉取士,決定你最終錄取跟名次的,不單單只有絕對硬實力,還要一定的運氣以及人脈關系。
就拿沈憶宸考了數年的童生舉例,縣試只有編號並不會糊名,更別說謄錄這種防止認出筆跡的操作了。也就意味著,考官知道寫這張試卷的考生是誰,想要暗箱操作就很容易。
哪怕考官公正廉潔,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每個人喜好偏愛的文風不同。如果跟主考官關系好,甚至有師生同門關系,那麽得到偏愛的幾率將會大大增加。
以成國公之尊,自然沒必要明擺著去舞弊,但邀請諸如知府提督學政等等主考官員,與府內宗族弟子混個熟臉什麽的,這並不算過分吧?
事實上別說院試這種,哪怕上升到考舉人、進士,防作弊措施再嚴密,關系戶依然能有辦法得到優待。
這種行為就連明朝第一內閣首輔張居正都沒辦法免俗,幾個兒子不是狀元就是頭甲,背後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沈憶宸出現在家宴,朱勇能想到的就是跟明年縣試有關系。事實上也確實如成國公所想,陳青桐拉著他過來,就是想要博取今天赴宴的主考官關注。
但有一點成國公朱勇依舊想不明白,那就是沈憶宸既然想要趁家宴尋求機會的話,那麽之前讓他到內院附學為何又拒絕,豈不是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