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俊順著走廊向前走,右手邊的一側是一面全幅玻璃,從拐角入口處開始一直延伸到走廊的盡頭。而這面玻璃,從外面是看不到裡面的任何情況,可從裡面,卻能將外面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要是第一次來到這裡的人,肯定會被這面玻璃所吸引,因為在現在這個年代,這種東西還很少見,一般能用得起的這種材質的玻璃的人家,非富即貴。而李東俊卻沒像大多數人那般,對這面玻璃產生興趣,因為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
走到門前,李東俊禮貌地先敲了敲門,而後再擰下把手,推門而入,將鞋在玄關處脫下,穿上早已擺放的拖鞋,徑直向正對著門口的大面積落地窗處的陽台走去。
“你來了。”
背對著屋內,一位面容姣好,身影纖瘦的女人坐在藤椅上,身上披著一層薄薄的絲巾,等待李東俊走近時才出聲問。
李東俊走上前,微微欠了欠身子,恭敬道:“夫人。”
“坐。”女人指了指左側空著的藤椅。
李東俊隨著女人的手指向旁邊看了一眼,依舊微躬著身子。
女人見他不坐,也不強求,拿過手邊茶幾上的高腳杯,對著杯口輕輕嗅了嗅,一道紅酒特有的香氣瞬間撲鼻而來。
“這一年在濟州島過得如何?”
女人的語速很慢,給人一種不急不躁的感覺。
“我是粗人,在哪過都是一個樣。”
“那他呢?在哪過也是一樣嗎?”女人搖了搖杯中的紅酒,仰起修長的脖子抿了一口。
李東俊低著頭,盡量避免目光落在面前這位女人的身上,等到她落下酒杯,這才回道:“目前看來,是的。”
“哦?”女人眯著眼睛,側目望向他:“所以你覺得,讓他一直待在那邊,彼此就會相安無事嗎?”
“這個......”李東俊的額頭微微冒出些細汗:“夫人知道,我只是個保鏢......”
“呵。”女人轉回頭靠在椅背上,嘴裡念念有詞:“是啊,你只是個保鏢。”
“既然你覺得他在哪過都是一樣,那說說看,這一年裡都發生了什麽?”
“這個嘛......”李東俊有些猶豫,因為這一年可以說是無事發生。
可女人見他支支吾吾,便故意提高了音調:“怎麽,不能說?”
“夫人誤會了。”李東俊急忙道歉道:“只是,這一年除了有老師上門來教他樂理外,便再無其他事發生。”
“樂理?”女人覺得似乎抓住了什麽重要信息。
李東俊點了下頭,應道:“沒錯,他自己選擇的是鋼琴,可老師擔心他年紀太小,彈琴會傷到手指,便從最基礎的樂理教起。”
女人纖細的手指輕輕敲打著高腳杯的表面,笑著輕聲道:“小小年紀就知道自己做選擇?”
“其實也不能算是他的選擇。”李東俊接過話說道:“期初請了很多老師,培養他的各種興趣,可後來他展現出了略高一點的音樂天賦,以至於確定了培養他音樂作為愛好。”
聽完李東俊的話,女人站起身,手裡握著高腳杯,眺望著遠處,如同她杯中紅酒的晚霞,微笑道:“如果將音樂作為他人生唯一的出路,也不是不可以。”
......
......
從高樓裡出來,晚霞已經落去,李東俊的步伐已經沒有了剛來時的那般有力。
“這麽做,是對的嗎?”李東俊在心裡自問。他兩手插在口袋裡,一隻手裡緊緊握著一張紙質的名片。
這時,一個聲音出現在他的腦海裡:“無論如何,要讓他好好活下去。”
讓他好好活下去,這才是他李東俊的職責所在。想通了這點,如同卸下了心中的一塊巨石,長籲一口氣後快步回到車內。
......
......
崔仁赫沒想到李東俊這麽快就會從首爾返回,而且更加令他感到好奇的是,李東俊是怎麽在短短三天時間裡找來了多年後被人們稱為“人體樂器”的羅玧宣。
“初次見面,我是羅玧宣,請多關照。”此時的羅玧宣年紀也就二十四歲,見到閔美順和崔仁赫後禮貌地鞠了一躬。
“您好。”閔美順跟著欠了欠身,直起身後捋了捋耳邊的碎發,仔細地打量著羅玧宣,隨後將目光投向她身後的李東俊。
羅玧宣跟著閔美順的眼神向後看了眼,隨即微笑道:“夫人,我是金范秀先生請來的音樂老師,專門來教仁赫小少爺的。”
“教我?”崔仁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位日後會成為巴黎CIM學院的首名亞洲導師,居然會來到濟州島這個養老聖地教自己音樂。
羅玧宣甜甜一笑,蹲下身看著眼前的這個天真爛漫的孩童,伸手輕輕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著問:“願意跟我學嗎?”
崔仁赫壓抑著心中的澎湃,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讓羅玧宣授課,這是多少人無法觸及的夢想,甚至他還心算了一下,在他認知中的羅玧宣會在1995年前往巴黎,也就是說,如果按照正常軌跡發展, 那他只有兩年的時間跟著她學習,而這兩年,他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認真地把羅玧宣教的每一樣全部學會。
“既然這樣,那我去給老師整理一下房間,以後就住這了吧。”
在培養崔仁赫興趣這方面,閔美順其實是沒有任何話語權的。但每日的朝夕相處,她能看出崔仁赫真的很喜歡這位新來的女老師,就在羅玧宣進門時他看她的那個眼神,閔美順就已經會意了。可她想不通的是,崔仁赫是第一次和羅玧宣見面,為什麽會一反平常安靜的神態。
“東俊,你把羅老師的行李也拿上來吧,順便幫我收拾一下房間。”
收到閔美順的話後,李東俊扛起羅玧宣的行李箱跟著上了樓。
“東俊,這個羅玧宣真的是范秀找來的老師嗎?”
閔美順雖然出生一般,但還是有些眼力見的,即使不認識羅玧宣,可還是能看出她身上透露出的大家氣質。而她,為什麽會願意來教他們這樣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
李東俊放下行李後筆直地站在房門口,回道:“夫人放心,這位羅老師的確是先生托人請來教小少爺的。”
“托人?”閔美順皺了下眉。
“是的。”李東俊看出了閔美順的疑慮,接著說:“我只是按照吩咐,將羅老師帶來濟州島。”
“好吧。”閔美順知道李東俊也只是聽命行事,不可能知道更多,也就沒再繼續追問。
從房間裡退出後,李東俊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有些微皺的紙質名片,上面清晰地印著三個字:羅玧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