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羞骨子裡有獨立倔強的一面,也有傳統的一面。
幾個月前在京市,方嚴和她講起過的那場夢,也曾引起阿羞無限的遐想。
她的想象中,畢業後不管幹什麽、不管去哪,兩人是都要廝守在一起的。
首先要努力工作,買一套隻屬於兩人的小房子。
春夏養養花, 秋冬坐在溫暖的陽光裡看看書、喝喝茶。
遇到天氣不好的時候,兩人窩在沙發裡看電影、聊未來。
享受夠了二人世界後,再去孕育一個小生命。
然後,看著他或者她蹣跚學步、牙牙學語,再看著他上學,看著他工作,看著他娶妻或者嫁人........
最後,阿羞和方嚴隨著光陰流逝,慢慢衰老在這套房子裡。
這就是阿羞理想中的完整生命周期。
可今天醫生的話,卻像一個晴天霹靂。
阿羞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做一名偉大的媽媽了,同時也意味著,未來她的愛人也會被剝奪體驗為人父的喜悅.......
從醫院回棲湖苑的路程,5公裡。
阿羞是一路走著回來的。
可沿途的風景並沒能驅散心底的陰霾。
以至於阿羞開門走進1202時,都沒注意到門口的男士鞋子。
直到方嚴系著明顯偏小的圍裙、掂著鍋鏟走出廚房時,阿羞才驚覺家裡進了人。
“你怎麽在這兒呀。”阿羞嚇了一跳。
“你跑哪去了?不是身體不舒服麽,還不好好在家休息。”方嚴走到阿羞身前,居高臨下的盯著後者不滿道。
這竟然是兩人分手後的第一次對話。
掙脫了失魂落魄的狀態,阿羞恢復了思考能力,方嚴知道她不舒服,肯定是艾琳告訴他了。
“你在煮飯?”但阿羞的關注點卻在方嚴的這身行頭上。
“嗯,走, 看看我燒的菜怎麽樣。”方嚴拉著阿羞走進了廚房。
兩人一個多月沒說話了,阿羞這次竟然沒有掙開方嚴的手。
“這是雞蛋羹,不錯吧?”方嚴指著自己的傑作道。
廚房的蒸鍋裡, 一小盆雞蛋羹正冒著熱氣。
或許是蛋液打的不夠散,或許是沒用濾網過濾氣泡, 雞蛋羹的表面坑坑窪窪的,遠遠談不上賣相。
但阿羞依然開心的笑了起來,一對小酒窩鐫刻在了稍顯蒼白的小臉上。
“你什麽時候學會煮菜了呀?”
“剛剛.......,我爸在電話中全程指導。雞蛋羹是我家以前的病號飯,誰不舒服了,我爸就會蒸一碗雞蛋羹。小時候為了過嘴癮,我還為此裝過病.......”
“噗嗤.......沒出息呀。”
阿羞笑出了聲,然後仰臉望著方嚴。
隨後,阿羞慢慢把小腦袋抵在了方嚴的胸口。
似乎累極了,想要找他依靠一下。
方嚴放下鍋鏟,抱著阿羞輕聲道:“哪裡不舒服了?吃了飯我陪你去醫院吧?”
“我已經去看過醫生了.......”阿羞在方嚴懷裡軟軟道。
“醫生怎麽說?”
“沒什麽,就是說我最近可能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似乎早已有了腹稿,阿羞這次撒謊沒有任何卡頓。
“那就好.......”方嚴輕撫阿羞後背。
說實話,從阿羞進門到現在,他一再驚訝。
他比誰都了解阿羞外柔內剛的性子。
所以方嚴清楚,類似這次翻車的原則性錯誤,阿羞如果看不到他采取行之有效的實際行動, 是很難再和他繼續下去的。
今天他過來, 一來是聽說阿羞生病了擔心,
二是來試探一下她的態度。可沒想到,今天竟然出奇的順利.......
但接下來,還有讓他更想不到的。
“喏,你也吃呀.......”
坐在餐桌對面的阿羞,自己吃了一口,又用調羹挖了一塊,送到了方嚴嘴邊。
這是要喂他呢......
就算以前兩人熱戀時,阿羞也沒做過這種親昵、肉麻的舉動。
方嚴張嘴吞下,察覺到了異常。
“下午,我們一起逃課吧。”吃了飯,阿羞繼續語出驚人。
“逃課?打電話請個假不得了?”方嚴奇怪道。
逃課可不是阿羞的風格,並且還是拉著方嚴一起逃課。
阿羞聽了方嚴的提議,卻固執的搖了搖頭:“人家說,沒有一起逃過課的大學生活是不完整的。”
“.......”
阿羞的逃課成就達成。
但兩人哪也沒去,就1202的沙發上窩了一下午。
“林鹿溪是不是都喊你‘老公’呀?”
阿羞躺在方嚴懷裡,問這句話的時候,情緒隱藏的很好。
但這也是她第一次直面問出這樣的問題。
“以前,我過生日那天晚上,你在我QQ空間裡留言還喊我‘老婆’呢。”
阿羞突然仰起貼在方嚴胸口的小臉,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有兩個QQ號呀?”
“嗯。”方嚴有點尷尬的應了一聲。
“還真是處心積慮呀.......”
阿羞抿嘴笑了笑,喃喃道:“其實,很早以前我就應該發現蛛絲馬跡的。那時只要我去你們班隨便問一下,就能知道答桉。”
“那為什麽沒去呢?”反正說開了,方嚴厚著臉皮和阿羞展開了討論。
“最大的原因,還是我學會了自欺欺人唄.......但和小林在醫院門口偶遇那次,也讓我的懷疑消除了一大半。真是笨呀.......”
這個‘笨’,不知阿羞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林鹿溪‘笨’。
畢竟當初小鹿以為阿羞是杜斌的女朋友,這才誤導了阿羞。
“你膽子也是真大!竟然還敢帶我去你們班上課!”
阿羞說起這件事,恨的牙癢癢,差點咬上方嚴一口。
想到‘咬’,阿羞忽然翻身,支著手肘趴在沙發上,然後扒開了方嚴的上衣。
“你幹什麽.......這大白天的。”方嚴訝異。
阿羞白了方嚴一眼,直到後者露出了左邊的肩膀才住手。
“還真留疤了呀!”阿羞用食指輕輕摩挲著方嚴肩膀上那道小小的橢圓形傷疤,看起來像牙印。
“可不是嘛,你真舍得下嘴,疼了我好幾天。這道疤恐怕是要留一輩子了.......”方嚴趁機賣慘。
“活該呀!”
阿羞壞壞一笑,一點也不愧疚,甚至還對‘留一輩子’的效果很滿意。
“阿嚴,你說我們以後有機會一起去科爾馬旅行麽?”
阿羞又躺回方嚴懷裡,突兀地轉折了話題。
方嚴想了一下,才明白她說的‘科爾馬’是哪兒.......
那是一座法國小鎮,《哈爾的移動城堡》原型取景地,方嚴帶她看的第一部電影。
阿羞還因此寫過一篇關於‘直面內心、勇往直前’的觀後感。
“當然有機會, 想去的話明年暑假就可以去。”
阿羞聽了沒什麽表示,反而又問了一個幼稚的問題:“那你說,蘇菲真的在科爾馬麽?”
“那是童話,蘇菲只是個虛構人物。”方嚴輕撫著阿羞的肩頭,笑著道。
“原來只是一個童話呀.......”阿羞也笑了,似乎獲得了某種釋然。
“阿嚴,你喜歡孩子麽?”
“喜歡啊。雖然孩子鬧了點,但看著他們一點點長大的喜悅,是任何其他情感都沒辦法替代的。”
阿羞在他懷裡點了點頭,表示認同方嚴的話,但也由此沉默了下來。
房間內一時靜了下來,只剩牆頭的小掛鍾‘滴答、滴答’的走針聲。
落地窗外,太陽已經斜斜沉在了西方天際。
“阿嚴,我想拍照片。”阿羞突發奇想。
“相機我沒帶,明天我帶著相機來找你。”
“可我就想今天、想現在拍!”阿羞坐了起身,態度堅決
她從來沒有這麽任性過。
“......,行吧,我去學校拿相機。”
“我陪你去......”阿羞從沙發上下來,去穿鞋子。
方嚴皺起了眉頭。
阿羞今天太不正常了。
他們三人之間的事還沒解決,阿羞本不該這麽溫柔,同時她也從不是一個任性的女生。
‘到底發生什麽了?’
方嚴望著窗外半明半暗的雲彩,陷入了沉思。
夕陽無限好,卻總會給人帶來惆悵的感覺。
方嚴忽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好像某種非常重要的東西,即將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