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蘭平原,安全區外。
羅伊趴在山坡上,透過瞄準鏡,靜靜的望著山坡下離自己約有三百米遠的狼群。
個體草原狼的實力並不強悍,任何一名訓練有素、全副武裝的戰士都能夠戰勝它。
它的棘手之處在於它們是群居性動物,想要獵殺它,就要做好被狼群包圍的準備。
但對於擁有了黑狙的羅伊來說,這些都不是問題。
羅伊悄然啟動洞察之眼,眼眸深處的金光一閃而逝。
他扣下扳機,利箭射出,瞬息間便將一隻草原狼釘死在地上。
狼群頓時一陣混亂,可它們並沒有發現任何襲擊者。
又是一箭射出。
這一箭斜斜的插在地上,是他故意射歪的。
箭矢上綁著一枚特製閃光彈,一道強光在狼群中迸射開來,眾狼嗷叫著,慌不擇路的四散開去。
轉眼就跑得沒了蹤影。
羅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下坡去,將箭矢一一回收。
至於那隻被箭射死的倒霉草原狼,則是被哈維的護衛隊現場給大卸八塊。
狼牙、狼皮、狼肉……草原狼的全身都是寶。
“試驗完了?”
哈維笑呵呵的說,“我的人已經把這狼肉處理乾淨了,你可以帶回去燉湯喝。”
“帶啥呀?”羅伊擺了擺手,“你和護衛大哥們都陪我跑一天了,就留著給你們晚上加餐吧!”
哈維轉頭一瞪眼:“還不快謝謝羅伊少爺?”
護衛隊們笑了起來,紛紛向他道了聲謝。
羅伊哭笑不得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這搞怪的精力不如多去練練箭術!我先走了,今天真是辛苦你們,陪我大老遠深入艾爾蘭平原。”
“小事。”
哈維滿不在乎的說道,“都到這個份上了,明天的賭約你可一定要贏啊!別讓人看了笑話。”
“必須的!”羅伊信心滿滿。
經歷了一整天的測試,他對自己的實力已經有了大概的了解。
在這邊平原上,黑狙對草原狼的殺傷力是統治性的。
哪怕阿瑟臨時突破到二階,狩獵效率也不可能比他更高。
告別哈維,羅伊返回了阿諾德府邸。
吃完晚飯,他將自己泡在浴桶裡,閉目沉思著。
賭約也好,黑狙也好,世界樹也好,今天著實發生了太多事。
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在怦怦狂跳,是因為後怕嗎?
不,或許是因為興奮與期待。
他在這個世界已經生活了十四年,這十四年來,他一直過著相對平靜的生活。
可在十歲覺醒成為傳承者的時候,他開始明白,今後的人生不會繼續平淡下去了。
原來的預想中,這種平靜的生活會在他明年入學傳承者學院之時被打破。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他的生活軌跡在一個星期前,他從家門口遇到那名女孩的時候,就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至於這個改變是好還是不好……
就交給時間來見證吧。
至少現在的他覺得,這沒什麽不好的。
他回想起他牽起艾莉亞的手,從她手心傳遞過來清涼、細滑、柔軟的觸感,以及她身上好聞的味道。
他回想起箭矢離弦而出,命中草原狼的那一刻,心中隱隱雀躍的興奮感。
他回想起從草原狼身上拔出箭頭的時候,鮮血流淌在他腳下,將大地染紅,他成了掌控獵物生死的獵人。
一切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如此新鮮,令人著迷。
厭倦了前世行屍走肉般的社畜生活,他渴望一段與眾不同的感情,渴求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
或許自己天生就是個不甘平凡的人。
洗去一身疲憊,羅伊返回臥室。
今天的外出讓他略感疲憊,正打算提前入睡,房門卻被突然敲響。
“少爺,我可以進來嗎?”門口傳來艾莉亞的聲音。
“進來吧。”
艾莉亞推開門,看到已經躺在床上的羅伊,頓時略帶尷尬的停下腳步,“抱歉,我不知道您今天睡得這麽早。”
往常這個時間,他們還在看書寫作業呢。
“不打緊。”
羅伊起身套了件外衣,坐在床前,拍了拍床榻,“聊聊吧。”
艾莉亞坐在他身邊,神情稍顯惆悵,沉默了半晌,開口道:“少爺,我昨晚對您的誓言,沒有半分虛假。”
“我當然相信您能贏下賭約,但我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我想了很久……後來終於想通了一件事。”
她看向羅伊,眼裡充滿了堅決,“我並不清楚賭約的全部內容,我也無力左右賭約的勝負,但我會用我的方式來證明我的忠誠。
“請您相信我,少爺,這裡是我的家,我哪都不會去。”
喂喂,你這如此壯烈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羅伊感覺喉嚨有些發乾,艾莉亞的意志通過她的眼神和話語毫無保留的傳達給了自己。
她是認真的。
當艾莉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堅定的神情下隱藏著抑製不住的膽怯,像是一隻外面下著暴雨,卻被主人關在門外的渾身濕透的狗狗。
狗狗在門外哆嗦著,飛快的搖著尾巴,濕潤的眼瞳中只有對主人的示好和想要回家的迫切渴望。
他的內心深處不禁感受到了一絲罪惡感。
這一周裡,他一直試圖給艾莉亞帶去安全感。
但倘若她此刻真的有安全感,就不會說這出番話。
“抱歉。”
羅伊輕聲道,“也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贏。並且,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接下這種賭約。”
“不不,該道歉的是我,給您添麻煩了。”艾莉亞連忙搖了搖頭。
阿瑟是衝著她來的,這事原本和羅伊無關,賭約不管接與不接,其實都是羅伊在用不同的方式保護著她。
如果他真想撒手不管,早就和阿瑟達成協議,將她拱手相讓了。
“既然你是我的女仆,那添麻煩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
羅伊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話,跟我聊聊你小時候的故事吧。”
“小時候的故事?”
“就是你們家以前的日常啊,多麽小的事都可以,還有你的興趣愛好啊,曾經發生了什麽印象深刻的事啊,都可以聊,就當朋友間的閑談吧。”
羅伊起了個頭,“就比如說我小時候,我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對我的指導非常嚴厲,經常把我叫到書房背誦古籍。你應該見過我的父親了,別看他長得五大三粗的,其實喜歡讀書勝過舞刀弄槍。”
艾莉亞歪了歪頭,“我的父親倒沒有這麽嚴厲,但他要求我做事持之以恆。我小時候喜歡拉小提琴,於是他便每天都要求我堅持拉一個小時以上的小提琴。
“父親還是個很顧家的人,每天都會陪著我。我拉小提琴的時候,他就會坐在旁邊沏上一杯茶,一邊喝茶一邊看報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認真看報紙,因為他總是會睡著!”
在聊起往事的時候,她的表情總是變得很柔和,嘴角微微翹起,像是沉浸在一個溫馨的美夢中。
她逐漸打開了話匣子,羅伊偶爾插兩句嘴,更多的是在這場聊天中扮演傾聽者的角色。
在和艾莉亞的聊天中,他能大致想象出克裡斯蒂安家族裡一些重要人物的性格愛好,以及平日裡的家庭氛圍。
不知是不是因為帶上了親人濾鏡,他發現艾莉亞把她父親描述成了一個很好的人。
脾氣很好,十分顧家,很少和家裡人發生爭吵,每天都會抽時間陪自己的女兒。
可她父親就是克裡斯蒂安家族的家主,那個因為沾染了販賣奴隸的重罪,帶領整個家族走向毀滅的罪人!
這是他在女兒面前的偽裝?
亦或者他只是一隻替罪羊?
羅伊有意無意的問道:“聽說你和阿瑟是世交。你的父親,平日裡經常跟亞當斯家族的人有往來嗎?”
提到阿瑟,艾莉亞的眉頭頓時蹙了起來,她想了想說道:
“克裡斯蒂安家族和亞當斯家族的確是世交,阿瑟的父親就是亞當斯的家主,之前倒是經常來我家做客。不過他來的時候總是帶著阿瑟,這個時候我都會選擇出門,不和他一起玩。”
羅伊微微點了點頭,不著痕跡的換了個話題。
他一直覺得哪裡有不對勁,現在終於弄明白了。
家庭氛圍和長輩的言傳身教對子女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艾莉亞出身於克裡斯蒂安家族,這是一支隸屬於神殿騎士團的貴族騎士世家,正是這種氛圍的熏陶,養成了她誠實、忠貞、堅韌不拔的優秀品質。
而阿瑟呢?他同樣出身於貴族騎士世家,但他卻並沒有與之相稱的優秀品行。
今天早上,當自己說出“就算我撕毀了契約,也不代表她願意跟你走”的時候——
他的回答是“這你就不用操心了!”。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你可以把這句話單純的理解為不耐煩的情緒化用語,但如果帶上“販賣奴隸”的有色眼鏡重新細品,就會發現,它幾乎和犯罪宣言無異。
威逼,綁架,調教,監禁,這不正是奴隸販子最擅長的事嗎?
這是一個出身於貴族騎士世家的人該說的話?
他是從哪裡得知這些齷齪事,並對此習以為常的?是家庭環境的熏陶嗎?
羅伊不清楚克裡斯蒂安家族是不是真的有罪,但直覺告訴他,阿瑟的亞當斯家族大概率和這樁“奴隸販賣案”逃不開關系!
退一萬步說,兩家本身就是世交,平時來往頻繁,如今克裡斯蒂安家出了事,亞當斯家真會如白蓮花那樣一塵不染嗎?
或許這宗轟動西德尼亞貴族圈的神殿騎士團醜聞,其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不過,這些猜測只能被羅伊暫時按在心裡,他明白,以自己目前的實力,還無法接觸這些西德尼亞的陰暗面。
但無論如何,他都會保護好艾莉亞。
因為她已經是阿諾德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