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馬車,羅伊伸了個懶腰,緊繃的精神終於松懈下來。
這小半年的努力終究沒有白費,如今這經過改良的靈力複合弩已經確定由約翰大師接手製作,對此他還是很放心的。
看得出來,約翰大師對靈力複合弩同樣抱有很大的興趣,兩人一起協商了很久。如果那老頭只是想敷衍了事,根本沒必要浪費那麽長的時間。
想到這裡,羅伊不由振奮的拍了拍哈維的肩膀:“事辦完了,你真是幫了大忙!接下來打算去哪兒玩?我陪你。”
哈維有氣無力的翻了個白眼:“鬼知道你要花那麽久的時間,我等下還跟女朋友約好了滾床單,你可別再跟著我,我謝謝寧嘞!”
“……還是你會玩。”
羅伊無奈的搖了搖頭,“明天就是周一,你可悠著點,咱們已經是最後一學年了,學校那邊的考勤我記得你一直不及格。”
哈維嗤笑一聲:“那又怎樣?老子可是傳承者,畢業後鐵板釘釘的入學傳承者學院,學校可不敢扣我的畢業證。不然耽誤了本天才的修煉,誰敢擔得起責任?”
這小胖子在學習這方面一點都不上心,倒是在偷懶劃水這塊拿捏的死死的。
他們就讀的學校叫做卡塞爾初等學院。初等學院招收十一歲到十五歲的孩子,一共四個學年,學校裡傳授最基本的識字寫字、算數、常識、歷史和禮儀。
普通家庭的小孩,在初等學院拿到了畢業證後,就有資格在西德尼亞找到大部分工作。
而如果想要更進一步,就需要報考高等學院。
想從武的會選擇武科高等學院,想學文的則可以選擇文科高等學院。
畢業後,前者會被編入西德尼亞軍,或是加入世界樹的攻略組。
後者則可以進入西德尼亞神殿的行政部門,或是參與攻略世界樹的後勤工作。
總之,只要你有錢進修,你可以自由規劃你今後的人生目標。
可是傳承者不一樣。傳承者的本質就是擁有強大力量的戰士,戰鬥是他們的天職。
因為傳承者數量稀少,每名傳承者都是西德尼亞最寶貴的財富。
所有傳承者在初等學院畢業後,都需要服從西德尼亞神殿的安排,強製入學傳承者學院。
這既是傳承者的權利,也是傳承者的義務。
傳承者學院會教導傳承者們如何掌控自己的力量,畢業後,傳承者們可以選擇去攻略世界樹,也可以選擇加入西德尼亞神殿的高級機關。
反正不管怎麽選,每一條都是好出路,待遇都不會低。
包分配+金飯碗,傳承者便是西德尼亞當之無愧的人上人。
正是知道了這點,哈維才對初等學院的學業並不上心。
只是羅伊卻看到了另外一層。
他明白,傳承者身為特權階層的背後,本身就意味著要面臨更多的危險,承擔更多的責任。
阿諾德家族以前也出過不少傳承者,他們代代都靠著攻略世界樹為生,別看貴族的外衣光鮮亮麗,這其實是一種刀尖舔血的生活。
阿諾德家的不少人,都是在攻略世界樹的時候犧牲的。
羅伊還記得,他剛出生的那幾年,阿諾德家的家臣護衛還是有十幾個的。
而到了今年,跟隨父親雷諾攻略世界樹的老將就只剩下了五個。
其中犧牲的不乏一些身手了得,經驗老道的戰士。
他們這還只是在攻略世界樹的第一層。
而他羅伊作為傳承者,以後是要去攻略更高層次的世界的!這是傳承者的宿命。
從小不打好基礎,如何在高層次的世界中活下來?
正是想到了這一點,羅伊在十歲覺醒成為傳承者的那一年,就開始對自己的變強之路做出了規劃。
像今天這樣,為自己定做一把稱心如意的武器,便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哈維還以為他是在做玩具。
不過,羅伊並不會嘲笑哈維的天真和短視。
他畢竟二世為人,經歷過一段因為少壯不努力而前途一片灰暗的職場生活,所以對今後的人生會規劃的更加久遠。
而當羅伊設身處地的代入了哈維的視角——他的家族世代為商,不知道攻略世界樹的艱辛。家境優渥,連女人也是召之即來,根本就不知道“苦”字怎麽寫。
況且,他還只有十四歲。
這種情況下,他要是還能做到跟羅伊那樣刻苦的提升自己,那才是令人驚訝。
人在得到某些東西的時候,也會失去某些東西。
到達什麽樣的人生階段才會明白什麽樣的道理,現在即使羅伊勸說哈維用功讀書,努力變強,他也一定聽不進去的。
馬車途徑阿諾德府邸,哈維把羅伊丟下了車,隨即發出興奮的豬叫聲,趕去迎接他魂牽夢縈的小女友了。
羅伊回到府邸,卻發現雷諾已經歸來,站在正廳裡,正在跟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人說著什麽。
待到雷諾送走白大褂,羅伊這才走了過來。
“漢斯受傷了。”
雷諾一臉的愁容,“他在和草原狼的戰鬥中右腿被咬傷,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右腿已經被完全腐蝕,根本保不住了。”
世界樹的第一層世界:「艾爾蘭平原」,最常見的怪物便是草原狼。
不過,只有狼王級別的草原狼才擁有腐蝕能力,想來雷諾一行人一定是在攻略途中遇到了一場惡戰。
羅伊張了張嘴,一時間說不出話。
阿諾德家族剩下的五名護衛裡,他最熟悉的就是漢斯。
因為他是護衛長,在五人中實力最強,也最有耐心,同時擔當羅伊的家教,平時負責教導他基礎劍術和戰鬥的身法技巧。
在羅伊的印象裡,整個阿諾德府邸除了雷諾以外,武力值最高的就是漢斯了。
就是這樣訓練有素的戰士,居然受了重傷?
“我能去看看他嗎?”羅伊問道。
雷諾歎了口氣:“去吧,但需要注意言辭。你應該明白,失去一條腿對戰士意味著什麽。”
羅伊點了點頭。
他輕手輕腳的來到病房,守在病榻前的幾名護衛見到他,皆是畢恭畢敬的低頭,問了一聲少爺好。
漢斯躺在病床上沒有動靜,手術時的麻藥勁還沒過,他此刻還處於半昏睡的狀態。
這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人,憔悴的身體狀態使他臉上的皺紋更加的明顯和深刻。
下半邊的床單已經被鮮血浸紅,他的整條右腿被切除,一圈圈的繃帶直接包扎在了他的大腿根部。
受到如此重創,他的戰士生涯已經結束了。
羅伊並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重傷致殘甚至死亡。
只是,漢斯作為他的半個老師,在看到他倒下的時候,心裡總歸有些不是滋味。
對於戰士來說,最殘忍的事莫過於永遠無法戰鬥。
“漢斯大叔。”羅伊半蹲在病榻前,輕輕的喚道。
朦朦朧朧間,漢斯聽到了他的聲音,費力的睜開眼睛,轉頭看著他。
“居然被畜生啃掉了一條腿,這簡直是戰士的恥辱。”
他低聲說道,竟是還有力氣開玩笑,“少爺,抱歉啊,給您做了反面教材。您以後可千萬不能學我,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他努力做出輕松豁達的表情,或許是在潛意識裡,他不想給這位年輕的少爺留下什麽心理陰影。
“您沒有做反面教材。”
羅伊認真的說道,“漢斯大叔,謝謝你為阿諾德家做出的貢獻,我永遠以你為榮。”
漢斯抿起嘴角偏過頭去:“少爺您可別說這話,我還活得好好的呢,怎麽好像永別了一樣!”
羅伊知道漢斯現在狀態很差,沒有繼續往下說,打了個招呼後,便和護衛們一起離開病房。
今天的晚餐時間是在壓抑的氣氛中度過的。
羅伊在回臥室前,回頭望了一眼坐在餐桌主席位置上的雷諾。
平日裡用餐的時候,雷諾會詢問羅伊當天的學習情況,並跟他隨意聊著天。
但今晚,他只是沉默著,沒有說一句話。
作為家主,雷諾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
漢斯作為阿諾德家的家臣,即使他失去了戰鬥力,阿諾德家族依然也得好好照顧他。
只要他還活著,雷諾支付給他的薪水一分也不會少。
府裡少了一個重要的戰力,同時還要肩負退伍家臣的生活費,這對本不富裕的阿諾德家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現在姑且還能堅持幾年,可一旦財政開始入不敷出,阿諾德家就只能變賣祖先留下來的收藏品,接著是房子和土地。
逐漸失去曾經引以為豪的一切,這對貴族來說是最大的羞辱,它比死刑更讓人感到痛苦。
羅伊在心裡默默的歎了口氣。
他雖然有心幫忙,但雷諾一定不答應,只會讓他安心上學。
這具年少的身體啊,快快長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