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

　　張崆瑒咬牙道，他本來想過該如何撒個不易被發現的小謊來蒙混過警察的盤問。

　　但他沒想到第一個找上自己的是一個教會，而且想到霍克神父在凱根家毫無顧忌開槍的樣子和眼前這男人一樣的壓迫感，他還是臨時決定全說實話。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男子恍然，隨即便收回了壓迫的姿勢，轉身向盥洗室外走去，出門時還擺擺手，語氣一轉之前的嚴肅，變得非常懶散:“很抱歉打擾您修養，艾利克斯先生，我希望您不要介意，願女神護佑您。”

　　隨即男子的身影便消失在陰影中。

　　“呼”張崆瑒呼出一口氣，感覺身體都有些發軟。對方這突然的轉變讓他深感意外，本來他覺得自己的答覆不太可能讓對方滿意，甚至考慮到對方跟霍克神父來自一個教會，他甚至有些相信對方會直接掏出槍再給自己一槍來完成霍克神父“未竟的事業”。

　　不過好在起碼現在蒙混過去了，自己也得到了喘息的時間，需要抓緊了解這個新世界。

　　“你處理掉那個年輕人了?”

　　當那個剛剛審問完張崆瑒的男人正要離開醫院的時候，一個女聲從他背後傳來。

　　“沒有，我親愛的凱蒂女士，我可不是一個愛用暴力解決問題的人。”男人回過頭，月光正好撒到他身上，照出一張顯得有些玩世不恭的中年男子的臉龐。

　　凱蒂太太顯然不喜歡被這樣稱呼，她有些厭煩的撇撇嘴:“這麽說，他沒有問題?”

　　“當然有問題。”

　　“你感應到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男子搖頭，但隨即他笑了笑“這隻說明他沒撒謊，但不代表我是個傻子。”

　　“那真可惜，他是個好孩子。”凱蒂歎息。

　　“我暫時還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打算多觀察一下再下結論。”男子抬手壓了壓帽簷“畢竟我可不像老霍克。我喜歡走程序。”隨即他便擺擺手離開了醫院。

　　“唉，可憐的孩子。”凱蒂夫人也歎息一聲離開了門口。

　　接下來幾天張崆瑒過得非常平靜，沒有意外發生，也沒有人來打擾他的修養。莎倫小姐很關心自己，每天都會給他帶報紙和水果，還會在閑暇時找他聊天。折讓前世一直單身的張崆瑒倍感開心，順帶還要偷偷感謝一下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艾利克斯.多恩。

　　現在，張崆瑒正半坐在病床上仔細讀著莎倫小姐幫她帶來的報紙。莎倫小姐今天因為家裡有事請假了，但她還是托凱蒂太太幫忙帶來了一份報紙和水果，這讓凱蒂太太在出門時還剜了張崆瑒一眼。

　　當然，除開這些開心的事情，張崆瑒還有一堆需要頭疼的。根據這些天的仔細研究報紙，他總算對這個世界不是一無所知了，但眼前對他來說最迫切的需求不是了解世界，而是了解自己，是自己該怎麽扮演好一個這個世界的人。自己對自己一無所知的確是一種折磨，尤其是在那天從陰影中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很可能會再來審問自己的情況下。

　　警察局將自己送過來以後便沒有找過自己，張崆瑒在報紙的很小的一側看到了這件事的結尾。這件事被定性為發瘋的邪教徒一家搞的隨機殺人，警方猜測是因為他們想舉行一些“血腥而又愚蠢的儀式”，

不過好在陰謀被英勇的警察及時撞破解救了人質，邪教徒一家在激烈的衝突中被警察英勇擊斃，後面都是在告誡讀著不要輕易迷信宗教，落款是艾森霍恩日報社記者菲利普.普利特。不過這一頁報紙的整版都在宣傳黑夜教會下個月將會在雷恩的首都大教堂舉辦本年的大彌撒，讓被擠在報紙中縫的這個報道顯得非常尷尬。從這一點，張崆瑒大概能猜到一些在這個世界裡教會的影響力。　　好在一連很多天張崆瑒都沒有再看到那個黑夜教會的人，而且他被霍克神父打出來的傷口也很快愈合了，速度之快讓醫生都有些驚訝，每次檢查都會誇讚年輕人恢復能力就是強。

　　很快就來到了出院的日子，這段時間張崆瑒感覺過的還算愉快，主要因為美麗的莎倫小姐每天都會陪自己聊天，而自己也可以借著聊天多了解一些自己所處環境的信息。

　　可當準備離開時，張崆瑒卻遇到了一個巨大的難題他那長長的醫療帳單。

　　足足有一千雷恩盾，而自己翻遍全身也只有七個雷恩盾。

　　在這個世界裡，一個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大概有五十到六十雷恩盾，這完全夠一個三口之家一個月的開銷，甚至還會有所富余。也就是說這一次的醫療費足夠一個工人為之打工一年半了。

　　張崆瑒正在為這筆醫藥費一籌莫展的時候，醫院卻告知他已經有人代他交過這筆錢了，帳單只是一個憑證。

　　正當張崆瑒一頭霧水的走出醫院大門時，迎接他的則是一個身著神父裝扮的中年男子。

　　“從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威廉·萊曼。黑夜教會文萊街教堂神父。”神父壓了壓帽沿，向張崆瑒行了一禮。

　　“我來這是想再向您詢問一些有關那一晚的事情的。”

　　“當然可以，我非常樂意配合。但是您看，我現在事情有些多，我還要回家處理一些私事，請您過兩天再問我可以嗎。”張崆瑒禮貌的拒絕，他現在對黑夜教會的人都有點戒心。

　　“奧，這樣啊。當然可以，”萊曼似乎早有預料

　　“那麽，艾利克斯先生，請您支付一下您欠教會的以前雷恩盾。”

　　張崆瑒瞬間頭大，他就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看出對方被自己難住，萊曼反倒稍稍安心下來:“不如這樣，我們去16號的咖啡店坐坐，好好聊一聊，順帶協商一下您這債務處理的方式?”

　　張崆瑒本能的想要拒絕，但霍克神父留給自己的印象的確深刻，所以還是閉上了張開的嘴，點點頭，示意對方帶路。

　　文萊街16號，瑞秋咖啡館。

　　因為是一個工作日的下午，所以咖啡館裡沒有多少客人，大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在這裡點一杯咖啡消磨時光。老板娘瑞秋是一位看起來非常幹練的年輕婦人，哪怕是服務員寬大的圍裙也遮不住她優美的曲線。萊曼他們進來時店裡時只有瑞秋一個人在吧台後無聊地擦著杯子。

　　不得不說，這家店的咖啡味道還是不錯的，起碼張崆瑒很喜歡。這完全得益於老板娘看在和萊曼很熟的份上，願意給每杯咖啡多加一塊方糖。

　　端著手裡全店最便宜的咖啡，又看看萊曼面前那杯價值一雷恩盾的咖啡，張崆瑒不禁暗自感歎人與人之間差距的巨大，畢竟自己渾身上下的錢加起來也只夠在這店裡喝上七杯咖啡，而對方點這種咖啡卻完全連眼都不眨一下。

　　萊曼則慢條斯理的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那我就開門見山的說吧，艾利克斯先生，我想問問您是否還有什麽親戚朋友可以來幫您解決債務?”

　　張崆瑒搖搖頭，在醫院看病例的時候他就了解到，艾利克斯是多恩家的獨子，而且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了，現在就是一個人居住。莎倫小姐知道這些的時候還難過的哭了一會，讓自己還要反過來安慰對方。

　　“那麽這就難辦了。。。”

　　萊曼皺起眉頭抿著咖啡，一副苦惱的樣子。

　　張崆瑒卻完全不為所動，顯然對方把自己拉到這邊來是早有預案的。

　　果不其然，萊曼慢慢從大衣裡掏出厚厚一摞文件“不過好在我也有所準備，考慮到您的現實情況以及女神的慈悲，這邊能給出的最優解決辦法就是這個”他指了指文件“合同已經擬好了，您簽個名就行。”

　　張崆瑒看著眼前早已備好的合同，他驚訝於對方一個神父竟然還挺有契約精神，只是這個厚度實在是讓人難以提起讀完的興趣。

　　但好在前世有過為公司走合同的經驗教訓，張崆瑒還是在萊曼有些驚訝的目光中一頁頁讀完了整份合同。

　　這個過程比較漫長，等的萊曼眼皮直跳。張崆瑒還借機續了好幾杯咖啡，讓老板娘也眼皮直跳。

　　看完合同，張崆瑒也跟著眼皮直跳:“你們這是要我賣身啊。”

　　“不不不，請您別誤會。”萊曼趕緊擺手否認“只有可恥的舊奴隸製社會才會搞賣身那一套。我們現在可是處於一個進步的時代，只是來我們這邊通過勞動的形式償還債務罷了，我們沒有剝奪您任何權利，而且時間只有一年半。”

　　“那這每個月只有二十雷恩盾。”

　　“工資我們是按照每月一百雷恩盾算的，只是為了保密薪酬所以沒有明確標注。”

　　“可是我只欠了一千雷恩盾。。。”

　　“這可是一大筆錢，教會也是要經費運營的，我們都是按照最低利率算的。”

　　“那這每天保證十二小時的服務時間。。。”

　　“哦，因為這份工作的確薪水豐厚，所以時間長一點我認為是非常合理的。”

　　“受雇者保證在接到命令後第一時間回歸崗位，無論任何時間?”

　　“放心，因為您是我們的合同製員工，所以我們會根據您的加班時長給予足夠的補貼。”

　　“不包吃包住?”

　　“哦，女神在上，要是包吃包住的話我們豈不就是變成奴隸製了。”

　　“我能拒絕嗎?”

　　“奧，當然可以。不過，我聽說您原先工作的郵局因為您無故曠工一個月已經開除您了。”

　　“我覺得我還可以努力一下。。。”

　　“您租住的那間公寓的瑪麗夫人是虔誠的信徒，她昨天來教堂禱告的時候還和我提到您已經欠了兩個月的房租沒交了，讓我見到您的時候順帶提醒一下您。一共是五十雷恩盾。”

　　張崆瑒有些欲哭無淚，自己在住院的時候就在反思自己為什麽會穿越過來，想來想去很可能就是因為前世的自己連續加班三天三夜活活給累死了。這些都是過去自己的選擇，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只是自己萬萬沒想到，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後還要被壓榨，而且自己還沒得選。

　　萊曼顯然是看出了張崆瑒的窘迫，他起身坐到對方身邊，讓老板娘給對方再上一杯和自己一樣的咖啡，這一舉動讓老板娘瞬間心情好了不少，連放下咖啡時的動作都比之前續杯時輕柔了不少。

　　“艾利克斯先生，您也不用太難過，您的情況的確有些困難。但只要挺過這段時間，您的情況一定能有所好轉，要知道，這的確是一份實打實的高新工作，而且我們保證不拖欠工資。這樣吧，我以個人名義擔保，當您還清債務以後，我會全力舉薦您，讓您成為我們教會的正式在冊員工，到時您就會有一份每月一百雷恩盾的體面工作了。”

　　萊曼一通嘴炮過後，還非常貼心的將剛端上來的咖啡遞給張崆瑒“我認為這對你這樣的年輕人來說是一個機會，奮鬥一下，未來可期。”

　　作為前世的打工人，張崆瑒可太熟悉這個套路了，但考慮到自己現在的債務處境以及很可能和霍克神父一脈相承的行事作風，他覺得自己的確沒有選擇。

　　咬咬牙，張崆瑒結果了對方遞來的咖啡，一飲而盡。

　　“我接受。”

　　萊曼雙臂張開，身子前傾，頭部微低，行了一禮，誇讚道“您果然深思熟慮。”

　　接下來就是一系列繁瑣的合同簽訂儀式，因為是給教會打工，所以按照萊曼的說法，張崆瑒還要在簽字畫押後，在萊曼神父的見證和引導下做一些訂立誓約的儀式用手按著合同向女神起誓遵守條約。按照萊曼的說法就是簽字畫押是給法官看的，而儀式則是對女神負責。

　　這套程序之正式，連咖啡館老板娘瑞秋都看的興致勃勃，在考慮是否也給自己的雇員來這麽一套。

　　“很好，這樣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走完所有的程序，萊曼非常滿意的夾著合同站起身，將自己的咖啡一飲而盡“天色也不早了，作為你現在的直屬領導，我放你半天帶薪假，回去處理一下自己的私事。明天早上九點，來教堂上班。”

　　說罷，他穿上外套轉身向外走去。

　　但沒走幾步，他又在老板娘的注視下轉身走向吧台，掏出一雷恩盾遞給老板娘“這是我的咖啡錢。”

　　“噗”張崆瑒一口將口中的咖啡噴出，合著對方並沒有替自己付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