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是一名女真人。
野人女真。
曾經在部落的生活便就是遊牧,漁獵。
從生下來的時候,肚子就沒怎麽吃飽過,餓肚子已然是虛以為常的事情。
他本來有五個兄弟,不過三個兄弟在長大的過程中,就已經餓死了。
剩下他和一個哥哥。
本來這樣的日子對於布魯來說,也沒有什麽變化,畢竟大家都是這樣子,哪怕是別的部族,也不會有什麽區別。
未來他當會按照部落的習俗,找到一名女子給自己生娃,然後打獵,捕魚,或者是跟別的部落開戰。
但是有一天,突然有數十個騎著高頭大馬,渾身都披著金屬的人來到了他們的部族。
據說那是曾經隔壁的部族。
布魯有些羨慕的看著他們的身姿,想著如果自己也能變成這樣子,那該多好啊。
他什麽也不知道,甚至是聽不懂他們的話,但是族長在短暫的溝通之後,大聲的宣布從此之後,他們將歸順於大明。
大明。
這個漢字發音,讓他感覺到有些陌生。
不過既然族長已經決定了,那就按照族長說的去做吧。
隨著遷徙,他們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聽族長說這裡是戰士的搖籃,所有部落的戰士們,只有經過這裡的訓練,才能成為真的勇士。
然後。
族長就走了。
除了青壯之外,其他人全部都離開了。
他和其他的七十多人就留在這裡。
開始有人教導他們漢語,漢字。
也開始對他們進行操練。
他們再也不用去每天打獵,捕魚,只需要按照教官的意思鍛煉就可以了。
最為主要的是,在這裡,他們終於是吃到了飽飯。
不只是一頓,是每天都有三頓的飽飯。
肚子裡有東西的感覺,真好。
曾經吃不到的肉食,在這裡每一頓都有,對於布魯來說,或許這裡就是族長所說的最後歸屬之地吧。
操練是很辛苦的,若是動作不對,還會受到教頭的責罰。
他最怕的不是挨打,是教頭罰他不準吃飯,還必須站在食堂的門口看著別人吃。
那種感覺,只要經歷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再想有第二次。
三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本來乾瘦可見骨頭的他,也變成了一個壯碩的勇士。
曾經的七十多個族裡的兄弟,現在只剩下了不到五十個,其他沒有能堅持下來。
在結業的那天,當他走上點將台,被授予弓弩,戰馬,長刀,皮甲的時候,他知道了什麽叫做榮耀。
他將以大明為自豪。
.......
“涼國公,這布魯可是此番新兵訓練裡最強的兵,我可是都分到你那邊去了。”
“燕王那邊想要趁此番功勞,直接進行一個挑選,我那是硬沒有同意的。”
草原軍事基地,食堂的一個包間裡。
劉不易端著酒杯跟藍玉笑著說道。
藍玉聞言,笑著跟劉不易遙遙舉杯,而後一飲而盡,道:“我和你,那都是跟著太孫殿下,可算是自己人。”
“燕王跟太孫的那點事情,你當也是知曉的,雖說太孫現在沒有安排什麽,可這是因為陛下還在。”
“陛下在,太孫殿下肯定不能乾這些骨肉相殘的事情,可若是哪天太孫殿下上位了,有些事情,便也說不清,道不明了。”
“這基地裡頭,看似是三方對峙,實則咱們兩家便是一家,燕王想要仗其身份,你我自當要守望相助。”
劉不易微微皺了下眉頭。
議論上位可是不敬。
他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又經歷過大明京師軍事學院的培訓,在尊卑之上極為講究。
而藍玉說話這般直白,讓他有點不能接受。
不過他心裡頭也清楚,藍玉便就是這番的性子。
尷尬的笑了笑算是過去了。
而後道:“不知涼國公最近可是有什麽打算。”
今日跟藍玉的交談,自然劉不易有他心中的想法。
現在春暖花開,正是動兵之際,燕王拔了這個頭彩,直接覆滅了塔卡部。
然塔卡部在草原上只是一個中等的部落。
太孫殿下為了徹底的解決草原之患,不僅頂住巨大的壓力,對整個草原實行禁運,還設立軍事基地,遷徙草原人口。
甚至不惜是放棄畜牧,把牧民變成農民。
就是要盡最大可能,把整個草原的後續能力給降低下來。
在打仗這塊,目前就大明來說,最有名聲的自然是藍玉。
而藍玉此時除了正常的巡邏外,一直都是按兵不動,哪怕是燕王如此,也沒有要動兵的意思,今日劉不易來就是想要探探口風。
藍玉聞言,放下手中的酒杯。
略微思考過後,這才說道:“我是在等,等一個機會。”
“如今草原的情況極為混亂,北元的統治力正處於不斷降低之中,麾下的各個部族亦是有各自的想法。”
“但不可否認的是,即便如此我等也沒有辦法說將北元一舉擊潰。”
“北元此刻並非是不想攻打我們,而是不知道讓誰來攻打我們,可終究無法放任我們的軍事基地這般下去。”
“或許是一個月,或許是兩個月,我們軍事基地這邊,就要迎來最大程度的挑戰了。”
北元不是傻子。
名聲浩蕩的軍事基地建立,不斷的吸取草原人口,北元當然是想要直接進行覆滅。
草原軍事基地可沒有什麽堅固城牆,防禦工事也無法抵擋北元大軍的襲擊,這裡頭必然是要生出一場惡戰來。
這個可能,從草原軍事基地建立之初,便就是確定的。
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過來的緣由,是因為現在剛值冰雪融化,許多部落比較散亂,加上因為先前封鎖大戰的緣故,一下子還沒能緩過來。
在這個關頭,是給了軍事基地很大的可控時間。
“涼國公的意思是,主動出擊?”
微微遲疑後,劉不易試探著問道。
藍玉頷首道:“這是我們唯一的辦法了。”
“你知道當初成吉思汗的部落,是怎麽逐漸掌控整個偌大的草原嗎。”
“便就是要不斷進攻,掠奪,壯大自己的力量。”
“我們現在的基地中,大量的騎兵都是蒙古人,女真人,他們本身就是天生的騎兵,加上基地的操練之後,更加具有戰鬥力。”
“我們跟其他的部落不同,沒有後方的影響,邊關是我們最為堅強的後盾,在這個時候,就應該化作最鋒利的矛,跟其他的草原部落一般,不斷的吞並其他部落。”
“一邊進行操練新兵,一邊擴大自身,讓整個草原都要亂起來。”
藍玉的話,讓劉不易陷入沉思之中。
他感覺自己先前的一些動作,好像是過於保守了一點。
但藍玉的想法,也顯得比激進。
藍玉見劉不易在思索,也並沒有進行催促。
他的說法是沒有問題的,也比較符合草原的情況。
但更加的符合他的利益。
巨大的軍事行動的背後,是需要強大的錢財支持,這意味著要太孫殿下那邊,調取到足夠的食物,甚至是軍餉。
還有關於大量牧民的遷徙問題。
所以藍玉要說服劉不易,甚至是拉上劉不易一起給太孫上奏。
只有這樣,藍玉才可能把整個草原給攪動起來,而後不斷的獲取功勞,功績加身。
一個中等部落,現在哪裡會放在藍玉的眼中。
在藍玉的心裡,不斷的回響著曾經太孫殿下的話。
只要他的功績足夠,那麽草原封王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這可是活著的異姓王,不似徐達,沐英,常遇春那般死後追封。
這是現在藍玉最大的動力。
而此刻劉不易的沉思,就是在乎一個關鍵,就是在這樣的行動之下,將會要給大明帶來多大的負擔,到底是值不值得。
半晌,藍玉見劉不易的心思有些動搖的感覺後,喝了杯酒繼續道:“對於我們現在來說,若是坐以待斃,便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我們扛下了北元的衝擊,草原軍事基地真正的立足了下來,而後不斷的吸取周邊的騎兵,壯大自身。”
“二是我們最終被北元所擊潰,整個草原軍事基地付諸一旦,甚至是你我都要承受極大的罪過。”
“但是如果我們主動出擊,那就是只有一種可能。”
“就是我們能不能夠掠奪到足夠的部落,讓他們去衝擊北元。”
“哪怕是失敗了又如何,我們的草原軍事基地,自然不會受到威脅。”
聽到這裡,劉不易終於是下定了決心。
咬牙道:“即便涼國公都已經說得如此通透了,我再不識趣,就沒意思了。”
“待會我便上奏太孫殿下,言明個中利害,請求太孫殿下的批準。”
藍玉頓時露出滿意的神色。
......
坤寧宮中。
朱英看著手中的情報,微微皺眉。
封鎖禁運草原,已然是花費了很大的代價。
僅僅不到半年的禁運,還沒有對草原形成足夠的影響,本身是一場持久之戰。
是要在國力上來對草原進行拖垮。
設想之中,起步就是三年的時間。
而劉不易上奏的內容裡,是要請求京師這邊給予大力的支持,形成對整個北元的軍事行動。
這裡頭,後勤就是最為關鍵的地方。
就現在的大明來說,當然是能夠支撐得住,但這也同時意味著一個風險。
那就是會不會把大明拖入到整個草原的泥潭之中。
常言道,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就如今的草原軍事基地將近四萬騎兵所需的費用,哪怕是沒有給予很高的軍餉,但大量的戰馬,還有口糧,這裡頭已然是等同於大明近二十萬戰兵所需的花銷了。
這裡頭有個算法,那就是一匹戰馬的開銷,幾乎是等同於將近兩名步兵。
是因為制度的不同。
在草原其他部落裡,是侵略性的,所有的開銷都是建立在其他部落民的鮮血之上,依靠著大量的奴隸進行補給。
大明作為中原王朝,自然不能實行奴隸制度,這是文明上的退步。
一旦實行這樣的制度,哪怕只是在草原上,那麽對於掌控草原的騎兵來說,就會變成一個巨大的隱患。
士兵的忠誠,也會進行動搖。
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年以來,中原王朝在受到草原威脅這般多年以來,從來沒有學過像是草原那般去壯大。
或者是讓中原王朝的士兵,學著草原部落的方法,不斷的掠奪的,建立一個像是成吉思汗那樣強大的部落。
因為那樣建立出來的軍隊,已然不是屬於中原王朝的軍隊了。
是以只能用後勤來進行一個補充。
大明現在確實富有,可盤子大,缺口也大。
逐漸進入到高速發展的大明,海貿上的富裕還沒有徹底展開。
不管是南洋諸國,還是倭國那邊,都需要一個時間上的醞釀。
假若是十年,不,哪怕是五年之後,朱英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同意支持。
可偏偏是在於現在。
朱英心中也明白如今草原軍事基地將要受到的威脅,早期也是想過,但他清楚,哪怕是不敵,草原軍事基地也不是說徹底覆滅。
因為畢竟有邊關這條退路。
防禦工事又不是說築造城池,不用耗費太大的力氣,即便是不敵,也可以先行退走。
而北元現在的情況,沒有辦法說長期性的組織起其他部落進行一個聯盟。
其他部落也等於是在牽製北元。
哪怕是北元麾下有十萬鐵騎,也不敢拿出來跟草原軍事基地死磕。
把底子打光了,北元怎麽去掌控其他部落。
從這裡來看,好像是拒絕劉不易的提議, 似乎是更為正確。
但從另外的角度來說,這也是目前取代北元的最佳時機。
朱英很清楚,不需多少年,北元就會覆滅,鬼力赤會上位成為新的可汗。
如今的北元將會變成韃靼部的地盤。
比起北元來說,新興韃靼部的無疑是更加的強勢,也更加具有統治力。
現在的鬼力赤已然是在不斷的發展中,但是因為距離的關系,朱英沒有辦法說去遏製其發展。
而劉不易的上奏,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這一刻,哪怕是知曉歷史的走向已然沒有了太大的作用,作為太孫的朱英,下的每一個決定,都會產生極為深遠的影響。
他不知道哪個方向才是正確的選擇。
此時的朱英,才算是真正的體會到了作為一個國家主宰的艱難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