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3章 父與子（四十）

  不論在哪個宇宙，阿斯嘉德的夜都顯得靜謐又深沉，洛基把海倫抱到盥洗室的洗手台上，讓她自己從水龍頭那裡接水洗臉，而他則轉身出去，去更衣室換上睡衣。

  正在給睡袍系腰帶的時候，盥洗室的方向傳來海倫的笑聲，洛基趕忙系好腰帶，走出去的時候，發現海倫弄了滿臉的泡沫，還用泡沫在鏡子上畫了一個笑臉。

  洛基一手叉腰，靠在門口，海倫發現他之後，不但沒有闖禍之後的驚恐，而是用手環成一個圈，對著洛基吹了一連串的泡泡。

  洛基趕忙用手在臉前揮了揮，讓泡沫不要沾到他剛洗好的頭髮上，他轉頭，想在盥洗室裡尋找毛巾，可卻發現，毛巾也被海倫弄到地上了。

  洛基歎了口氣，轉身出去，剛把自己的房門打開，就露出了一個猶豫的表情，他本能的轉頭看向走廊中的窗戶，窗框將月光切成碎片，撒在地上的時候，宛如碎了一地的鏡子。

  窗外非常安靜，連演武場的火光也熄滅了，這就說明，現在已經是深夜了。

  如果是以前，洛基絕對不可能開口喊禮儀官或者侍從，因為他不想讓這些人覺得，他是連這點小事都搞不定，還要麻煩別人的人。

  站在門邊的洛基深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去，將腦海中的那些記憶清除出去，然後，對著走廊的樓梯口高聲喊道：“來人！”

  十幾秒之後，就有兩個穿著盔甲的侍從跑了上來，洛基清了一下嗓子，對他們說：“幫我拿兩條毛巾過來。”

  雖然他的語調很平靜，但捏在門框上的手，卻在微微發力，直到青筋都清晰可見，可兩個侍從卻連頭都沒抬，低身行禮說：“請您等一下，禮儀官馬上就過來。”

  洛基皺了一下眉，說：“他去哪兒了？為什麽沒有在守夜的崗位上？”

  兩名侍從對視了一眼，都顯得有些詫異，不知道洛基為什麽這麽了解阿斯嘉德守夜的人手安排。

  仙宮是集住宿與辦公於一身的綜合性場所，和英國的白金漢宮比較相似，皇室一家住在這裡，也在這裡工作，除了皇室之外，得到允許留宿的將軍、傳訊人員、外交人員和管家之類的，也會住在這裡。

  因為住的人很多，所以每一層都會安排三個侍從和一個禮儀官，以方便應付皇室或留宿客人的各種需求，侍從主要是負責保障安全，而禮儀官負責生活後勤和作息安排的通知。

  洛基站在門口足足等了五六分鍾，禮儀官才姍姍來遲，洛基說他要拿兩條毛巾，他還沒等皺眉，禮儀官先皺起了眉。

  雖然最後還是轉身去辦事了，可洛基分明能看得出來他態度中的不耐煩，就好像“這點小事還要我去辦”。

  侍從和禮儀官離開之後，洛基的眉頭皺的更深了，這群人，其實根本就沒認出他是洛基，而是認為，他是托爾的客人。

  現在，洛基住在仙宮的第6層，按照他了解的阿斯嘉德的待客禮儀來看，這裡是貴客住的地方，可就算如此，他讓禮儀官去幫忙拿兩條毛巾，對方還不情不願的。

  在地球上生活過的洛基知道，別說是皇室管家了，在紐約，隨便找一家五星級酒店，都不會是這個服務水準，甚至是值夜班的服務生，態度會更好，因為這個時間段裡客人的小費給得更高。

  仙宮並不講究給小費，可是，這裡的禮儀官和侍從，其實都是艦隊統領或者軍官的孩子們，他們來到這裡，無非就是為了在奧丁或托爾面前爭得一席之地，有一些比較幸運的，還能跟在神王身後，學習如何領兵。

  可是，他們怎麽會是這種態度？就算晚上值班比較勞累，可仙宮的人手是很充足的，一個人一個月頂多排上兩天夜班，就這樣還遲到加甩臉子，這難道不是給阿斯嘉德得罪人嗎？

  洛基的心越來越沉了下去，自從托爾繼位之後，阿斯嘉德就開始頻繁地進行外交活動。

  除了在九大國度之內召見各類封地領主，也對外邀請其他星際文明來此觀禮，之後，托爾可能還要辦一場盛大的婚禮，這都是非常重要的外交活動。

  可要是，仙宮的侍從和禮儀官全都是這副態度，這是外交嗎？這不是，滿宇宙轉圈得罪人嗎？

  洛基已經關上了房門，一邊搖了搖頭，一邊轉身回房間。

  現在，他算是弄明白了，不正常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托爾。

  作為一個君主，托爾太過寬容，粗枝大葉，不拘小節，底下的人也都有樣學樣，說不定，還要抱怨其他的客人太麻煩、太多事。

  或者說，其實，特殊的是阿斯嘉德。

  畢竟，宇宙當中沒幾個文明拳頭大過腦子，絕大多數文明，沒有阿斯嘉德的神明這麽強壯的體魄，他們想要發展起來，免不了要借助地緣政治和外交關系，因此，在這方面處理得格外謹慎。

  可阿斯嘉德人大大咧咧慣了，他們覺得以前沒有什麽外交，以後也不需要，對面的人，要麽是手下敗將，要麽是，未來的手下敗將，何必給他們什麽好臉色？

  這讓洛基想起了，他在人類世界中看到的一句話：最可怕的不是弱小，而是傲慢。

  如果將阿斯嘉德比作人，那他一定非常傲慢，永遠遵循自己的那一套，不願意改變，如果別人不按照他們的行事風格來，反而是對方矯情、多事。

  洛基越想越覺得，一塊沉甸甸的大石壓在他的心頭，不解決不行，可又找不到好的辦法來解決，誰讓托爾就是那樣的性格呢？
  可是想到這裡的時候，洛基卻突然靈光一現，托爾是這樣的性格，那麽奧丁呢？奧丁會對此有所不滿嗎？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嚇了洛基一跳，他為什麽會想到奧丁？奧丁和托爾難道不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嗎？
  可是理智卻在告訴洛基，其實並非如此。

  在托爾還是王子的時候，他的行事風格就頗為魯莽，喜歡橫衝直撞，也就是在繼位這段時間裡，才開始學習如何審慎判斷，理智處事。

  可依照洛基對奧丁的了解，從頭到尾，這位看似風格狂放的眾神之父，都絕對不是一個莽撞的人，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謹慎。

  托爾繼位之後的這段時間裡，奧丁依舊留在仙宮交接工作，他會沒有察覺到，仙宮中侍從和禮儀官的異狀嗎？
  洛基的內心中，得出了一個讓他感覺到驚訝又感到惶恐的答案，他不願意讓自己的邏輯順著這條線，繼續向下推論。

  過了一會，禮儀官拿來了毛巾，洛基接過毛巾的時候，發現毛巾沒有疊整齊，兩條毛巾規格也不一樣，看上去有些滑稽，這讓他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走回房間內，洛基把海倫從洗手台上抱了下來，用毛巾給她擦去臉上的泡沫，但因為心煩意亂，動作也比較暴躁，弄的海倫使勁的打了兩個噴嚏。

  洛基拿起正給海倫擦臉的那條毛巾一看，這條毛巾明顯是烘乾過度，開始掉毛，輕輕用手一抖，空氣中的毛絮清晰可見。

  洛基憤怒地一把把毛巾扔了出去，隨後蹲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臉，海倫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轉頭看向他，說：怎麽了？你好像很生氣……”

  “這幫該死的蠢貨！”洛基咬著牙罵道：“我去驛站裡找兩匹飛馬，用蹄子來做事，都做得比他們好！”

  海倫卻好像一點都不意外，她聳了聳肩說：“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上次，他們給我找的衣服，領子上的別針沒有拿下去，佩珀把我接回去的時候，剛好發現了，抱怨了兩三天呢。”

  洛基抬頭看著她，他發現，自己設想的最壞的結果成真了，阿斯嘉德真的是轉圈丟人。

  可海倫卻笑了笑說：“我猜，你肯定在為此而煩惱，覺得他們真是粗心大意，不知道在細微之處得罪了多少人，但其實，沒你想的那麽嚴重……”

  海倫抬頭看著洛基說道：“或許，伱對托尼和佩珀也有所了解，那你覺得，他們發現一群人對我根本不上心，又為什麽還是願意把我送過來？”

  洛基有些愣住了，他看向海倫問道：“為什麽？”

  他也的確有點不解海倫的意思，佩珀發現這件事，似乎已經是很早之前了，可這之後，海倫還是依舊來往於阿斯嘉德和地球，兩方的關系沒有受到影響。

  在至聖所工作的時候，洛基對於佩珀也有所了解，佩珀“小辣椒”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這位女管家，雷厲風行，要求嚴格，對於任何一點瑕疵都不願意容忍。

  那麽，她又為什麽，在發現阿斯嘉德其實沒有照顧好海倫的時候，還願意把她送過來呢？

  他剛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海倫就開口給出了答案：“當然是因為，她覺得，我能從阿斯嘉德這裡獲得的，比失去的，要多得多。”

  “我可以在這裡學習神力的使用方法、磨練武藝，除此之外，我在這裡過得也很快樂，弗麗嘉和其他女神們，願意陪我玩，仙宮勇士們也願意帶我出去逛街。”

  “與此相比，生活上有些瑕疵也沒什麽的，衣服處理不好，大不了就自己帶衣服，佩珀經常說，她就不應該指望阿斯嘉德這種滿腦子只有肌肉的文明，能照顧好孩子……”

  洛基直勾勾地盯著海倫，海倫輕輕搖了搖頭說：“阿斯嘉德的風格，全宇宙皆知，又因為你們足夠強，對方就算不滿，也不敢說，或者他們知道，說了也沒用，你們就這樣。”

  洛基抿著嘴，顯得有些不滿，海倫抓著他的手晃了晃說：“別難過了，不得不承認，拳頭大是有好處的，只要你夠強，所有人都會原諒你的。”

  “但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又不是不能做好，還是那句話，稍微認真一點工作，是會累死他們嗎？”

  洛基剛說完這句話，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有些猶豫，他說：“我有心改變，可我知道找托爾不行，他只會勸我，別計較這些……”

  說完，他又把目光落在被他扔出去的毛巾上，他說：“這已經不是性格問題能解釋的了，完全就是散漫過頭、懶惰成性。”

  “在每天都有仗打的時候，這些細節問題，的確不算太重要，只要武藝高強就行，可現在，阿斯嘉德停下了征戰的腳步，讓他們繼續這樣放縱下去，內部遲早要產生裂痕……”

  “那你打算怎麽辦？”海倫問道。

  洛基又輕輕地咬著手指，然後說：“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大膽到有些可怕。”

  “老天啊……我怎麽會想到去和眾神之父……不，這肯定行不通……他不可能……”

  就在這時，房門傳來一連串急促的響聲，海倫一溜煙的跑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滿臉淚痕、表情焦急的希爾維，她大喊道！

  “我們快點離開這！萬一，時間管理局的局長找到這裡……我不能再給托爾帶來更多的麻煩了！”

  (本章完)